008. 理發(fā)店（三）
理發(fā)店老板娘姓文，長相明艷大氣，姜祀很喜歡她，便一直叫她文姐。
文姐的店很小，也沒有副本里這么多花里胡哨的工具，她的手卻很巧，靠著一把剪刀，一柄吹風(fēng)機(jī)，三兩下就能做出好看的造型。
那時候姜祀臉上還有些嬰兒肥，頭上一左一右頂著兩個精心編好的丸子，水靈可愛，活脫脫就像個從年畫里走出的福娃娃。
文姐則美滋滋地?fù)е膊皇漳棠痰腻X，只說：“趕明兒讓小姜祀來我店里送送福氣，保管我客源不斷生意興?。 ?p> “行啊，咱囡囡就是個小福星?！崩先思覙泛呛堑?。
小姜祀?yún)s怕了，咕嚕嚕跑到奶奶身邊，抱住她的腿，可憐巴巴地抬頭：“奶奶別不要我?！?p> 奶奶一怔，大手摸摸她的頭。
“乖囡囡，奶奶怎么會不要你?！?p> 她寶貝似的頂著兩個丸子回家，連睡覺時都小心翼翼，可惜，那發(fā)型最終還是沒能保住，第二天去醫(yī)院時被姜母直接扯掉了。
文姐為了不讓辮子容易松散，下手時扎得很緊，還用很多發(fā)卡固定。
姜母那一扯，她整個頭皮都在疼，卻比不上心疼。
“你姐姐在病床上躺著，你打扮成這樣是存心叫她難受是不是？！”女人啐了一口，“沒良心的賤東西！”
姜母的話像把利劍貫穿她的心臟，鈍痛和酸澀貫穿了她整個童年，將她心底刨開一個大洞。
不管怎么填都填不滿。
飄蕩的思緒慢慢回籠，姜酒看著鏡子里的人影，忍不住抬手，指尖貼著鏡面。
奶奶去世后，她梳什么發(fā)型也沒人在意，頭發(fā)長了就自己用剪刀隨便剪兩下，劉海比較難弄，干脆放任，等到實在不行再修理。
她以為自己早就已經(jīng)習(xí)慣，不在意他們了。
原來，傷疤沒那么容易撫平。
她從未痊愈過。
“姜祀！你干什么呢！”
謝嶼喘著粗氣的吼聲把她拉回現(xiàn)實。
“我快撐不住了！你擱那兒發(fā)什么呆？！”
姜祀透過玻璃看向謝嶼，少年眼底有抹隱隱的擔(dān)憂，她微微抿唇，突然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若是一味沉溺，她和幼時的自己又有和區(qū)別？
從進(jìn)入這個副本起便躁動不安的心平靜下來，仿佛沖破迷霧，一些被刻意忽視的細(xì)節(jié)逐漸在眼前浮現(xiàn)。
“謝嶼?！苯牒鋈徽f，“你之前有看過鏡子嗎。”
謝嶼邊應(yīng)付著難纏的理發(fā)師，邊留神回答姜祀的問題。
“鏡子？哦對，這兒的鏡子可怪了，只能照出我們。”
只能照出我們？
姜祀直直地看著鏡子。
她之所以注意到鏡子的異常，是剛才手指貼上去時，鏡中畫面與她的指尖沒有絲毫距離。
只有雙面鏡才會如此。
一家理發(fā)店用雙面鏡不是很奇怪么？
可聽謝嶼的意思，他看到的鏡中畫面和她并不一樣。
在姜祀的視野中，鏡子除了是雙面鏡外，其他地方和普通鏡子沒有區(qū)別，謝嶼卻說，這里的鏡子只能照出他們倆。
有古怪。
理發(fā)店的燈光開始閃爍，一股異樣的氣氛彌漫在狹窄的空間里。
“姜祀！”
謝嶼的尖叫聲戛然而止，她循聲望去，卻見對方瞪大雙眼，仿佛看見了什么極為恐怖的畫面。
姜祀轉(zhuǎn)過頭。
角落的洗頭椅上，一位顧客詭怪的身體僵硬不動，任由理發(fā)師擺弄。
理發(fā)師的手臂異常扭曲，卻能精準(zhǔn)地操作著花灑，冰冷的水沖擊著那翻轉(zhuǎn)的腦花，如果祂手中拿的不是人腦，姜祀倒覺得這畫面有點像水洗豬大腸。
而距離少女不遠(yuǎn)的美發(fā)椅上，夾板直接摁在顧客詭怪翻出來的腦仁上，邊緣漸漸蜷曲，發(fā)出刺鼻的焦味。
祂臉上卻滿是平和，只用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謝嶼。
整個理發(fā)店內(nèi)，其他客人對此習(xí)以為常，他們靜靜地坐在等候區(qū)，面容漠然，就像是一尊尊沒有靈魂的雕塑?？諝庵袕浡还勺硬幌榈慕钩艉退幩拇瘫?，兩相對比，卻詭異的融合在一起，構(gòu)成獨有的氣息。
這畫面太掉SAN值，謝嶼的精神力防線搖搖欲墜。
站在他身邊不停給少年推銷辦卡的詭怪臉上露出垂涎的神色。
其他詭怪也騷動起來，像聞到血腥味的狼，兩眼直冒綠光。
牠們等待著謝嶼加入。
“嗒——”
他邁出步子。
“咣當(dāng)——”
謝嶼猛地清醒過來，看著幾乎與自己面貼面的詭怪，猛地后退！
“你你你你——”
他滿臉驚恐，雙手摸上腦袋，頭發(fā)，頭皮，然后是骨頭，嗯對，順序沒錯。
還來不及松口氣，耳邊突然“咔嚓”一聲，面前的推卡大叔臉上出現(xiàn)冰裂般的碎紋。
“我靠！”
裂紋從嘴巴，鼻孔這些有縫隙的地方開始向四周蔓延，最后整張臉，整個頭到整個人都像打碎的瓦片一樣“嘩啦啦”散了一地。
“？”
謝嶼僵硬低頭看著地上的“人渣”，目瞪口呆。
這就是“我裂開了”的具象化嗎？
不等他發(fā)表意見，腳下地面便開始搖晃，頭頂白熾燈頻閃得厲害，謝嶼趕緊扶著墻壁站好。
這又是什么情況？
“快過來！”
姜祀的聲音對此刻的謝嶼來說無疑是及時雨般的存在。
他跌跌撞撞地朝對方跑過去，地面的搖晃讓他一腳踩進(jìn)顧客碎成的渣堆里，謝嶼低頭，看著渣堆邊緣還有半只完好的耳朵，頓時一陣惡寒。
趕緊把腳從堆里拔出來，抵達(dá)姜祀身邊，謝嶼才提出疑問：“這些家伙怎么回事，一會沒見突然碎成渣了？”
姜祀若無其事地收回還在滴血的手。
“大概是因為鏡子被打碎了吧?！?p> 鏡子碎了？
謝嶼后知后覺地看向身后那面滿是爆裂紋的鏡面，腦袋放空兩秒。
半晌，少年由衷感嘆：“啊這，挺有破碎感的?！?p> 姜祀瞥他一眼，“沒用的吐槽可以等出去再說。”
“我們可以出去了？”謝嶼不可思議道，“這鏡子不會就是出口吧？”
姜祀撿起地上的吹風(fēng)機(jī)，用力砸向鏡面。
“嘩啦啦——”
鏡子終于不堪重負(fù)，碎了滿地，露出中間漆黑的空洞。
姜祀將吹風(fēng)機(jī)隨手一扔，語氣淡淡。
“嗯，現(xiàn)在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