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這聲音好生熟悉

　　帶頭議論的女人正抬腳邁進門檻，忽然被前面人揚起的衣袖打了眼，一個趔趄朝后倒去。

　　那三五個婦人本就聚在一起蛐蛐，貼得很緊，這一摔，連帶剛落轎的縣令夫人都差點背過氣。

　　“陶夫人無礙吧？”

　　“哪個沒長眼的...打、打我！”

　　蘇尋春朝女人伸出手，話里含笑，眼神似刀，那女人瞬時變得結巴，氣勢蔫兒了下去，正思索怎么給對方一個下馬威。

　　縣令夫人走來，牽起蘇尋春的手徑直走向前廳。

　　余下幾人就算知道是蘇氏刻意讓她們出糗，此時也不好說什么，只等著待會兒宴席抓她的錯處，報仇。

　　月光灑在精致的庭院里，與燈火輝煌的宴席相應，營造出如夢如幻的氛圍。

　　別苑內，亭臺樓閣錯落有致，流水潺潺間伴隨琴瑟之聲。

　　數十桌宴席安置其中，亭臺之上有帷幔遮擋，金絲繡邊隨風輕舞，仔細看去里面空無一人。

　　東道主還沒來。

　　眾人按身份入座，穆承彥本應坐隔壁那座，只因縣令疏通，讓他與蘇尋春與他們坐在一起。

　　“穆校尉還不知道吧？一年前我那小孫女生病，全靠令夫人找來藥引救她一命?！?p>　　“是嗎？”

　　穆承彥抱拳回禮，心下卻不以為然，這蘇尋春果然不是安分守己的人！竟與縣令一家扯上關系。

　　剛才那群女人只不過小聲議論兩句，她竟將人推倒。

　　真是小肚雞腸的鄉(xiāng)下婦！

　　冷不丁投去一個眼神：太子夜宴，你別給我惹事！

　　蘇尋春對他莫名其妙的敵意，置若罔聞。

　　席間珍饈琳瑯滿目，酒香四溢，達官顯貴、凱旋的將士相互奉承，太子沒現身之前都保留幾分拘謹。

　　不多時，幾路小兵起步踏來，長廊、水榭站滿了侍衛(wèi)。

　　“太子到！”

　　夜色漸濃，身著玄色錦衣的男人步出假山、坐入亭臺，身后親衛(wèi)如影隨行。

　　帷幔如云，輕遮太子的真容，那股從容不迫的氣質，離得再遠也能感受。

　　賓客聞聲齊立，恭迎太子，目光中滿是敬仰。

　　“諸位請坐?！?p>　　“我軍近日大破敵軍，驅之百里之外，為主軍贏得寶貴喘息之機......”

　　太子聲音，溫和而堅定，字字鏗鏘有力，這語調尋常男子可學不了！

　　只是......

　　蘇尋春越聽、越熟悉。

　　出神之際，身邊的小廝丫鬟為眾人斟滿酒，遙望太子、共飲三杯。

　　不多時，琴聲再次響起，舞姬在水池之上傾情演出。

　　太子似乎沒有與眾人見面的想法，獨自坐在帳中喝酒。

　　蘇尋春老是覺得有一雙眼睛盯著自己，脊背一陣陣發(fā)涼，整個晚上都心不在焉。

　　“你在做什么？這是我的杯子。”

　　穆承彥斜眼瞪她，若不是想找機會與秦將軍向太子殿下敬酒，老早甩臉子讓這礙事的丑女人回府了。

　　蘇尋春移開手，“我去走走，醒酒?！?p>　　“你別胡來！”

　　穆承彥想按住她，這女人如水蛇般游向假山那邊。

　　蘇尋春還沒有蠢到跑去亭臺，偷看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只是方才聽縣令大人說宮里來了人，太子很可能就要離開，或許在這里等著能見到人。

　　就算是個背影，她也能辨別太子是否是自己熟知的那個男人。

　　“呃——救、救命！”

　　蘇尋春路過一桌，桌前一男子不慎噎食。

　　面色瞬間紫漲，掙扎不已。

　　同桌的男男女女嚇得起身、驚呼，卻不知應該做什么。

　　見狀，她毫不猶豫地從后環(huán)抱男子，用力捶打胸膛，動作果斷而有力。

　　“這是誰家夫人！成何體統(tǒng)！”一白胡子男人罵道。

　　緊接著，指責聲不斷傳出。

　　“此等行為，簡直是敗壞婦德，豈能容忍！”

　　“男女授受不親，何等無禮！”

　　“究竟是誰將這瘋婦帶來？”

　　“......”

　　蘇尋春充耳不聞，人命于她勝過一切。

　　手臂緊繃，力量傳到拳頭，猛地向男子的背部中央捶去。

　　“你、你要殺了我相公嗎？！”

　　男人妻子作勢向她撲來。

　　“躲開！”

　　面紗不慎滑落，她臉上那道疤在火光中格外醒目。

　　眾人倒吸口涼氣，也認出了她的身份。

　　畢竟這刀疤，比“蘇尋春”這三個字出名。

　　她柳眉緊蹙，換了個方向背靠假山，借力捶打，直到男人喉嚨發(fā)出一聲響亮的咳嗽。

　　一塊雞骨從他的口中飛出，落在了地上。

　　男人臉色迅速從紫紅轉為正常，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眼中滿是感激。

　　離得近的人似乎此刻才明白，她在做什么。

　　但也無人道歉。

　　“你、你既想到這辦法，何不讓在座的男人幫我相公？”女人指責道。

　　“就是啊，穆夫人！何故在太子夜宴上鬧這出？”

　　有位帶著孩子赴宴的婦人，忙捂住女兒的眼睛，“別看，省得晚上夢魘！”

　　蘇尋春白了一眼，整理好衣衫，準備離開。

　　她左右望了望，面紗隨風飄去了河中央。

　　一場騷動引來不少人駐足，她不想成為焦點，轉身就要走。

　　卻聽身后一行人腳步聲漸近，說話的男人聲音威嚴、低沉。

　　“蘇氏救人于危難，爾等卻只知陳規(guī)陋習，到底該誰羞愧？”

　　嘲弄聲霎時間消失，一群人紛紛朝著她的方向跪下。

　　蘇尋春心中一驚，一種從未有過的不安和恐懼襲上心頭！

　　穆承彥聞聲而來，一路祈禱闖禍的不要是自家丑婦。

　　看清人時，腸子都悔青了，這種場合就不應該帶她來！

　　若是錦夏，必定給他十足顏面！

　　一等一的面容、又知書達理。

　　何至于這般丟人！

　　親衛(wèi)依次排開，太子身姿挺拔尤為突出。

　　玄色長袍、金絲細密勾勒出龍紋，黑發(fā)整齊地束于玉冠之中，眉目間透著一股英氣，那雙深邃的眼眸時刻洞察人心，無人膽敢直視。

　　穆承彥跪著挪到蘇尋春身邊，扯扯她的裙擺，低聲罵道：

　　“蠢貨！趕緊跪下??！”

　　蘇尋春木訥轉身、抬眸，視線定格在他腰間的寶石玉帶。

　　流蘇輕擺，熠熠生輝。

　　正欲屈膝，男人突然伸出手，穩(wěn)穩(wěn)扶住她的臂膀。

　　“夫人不必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