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囈語問心
天光乍破，晨曦透過窗欞，照亮了床榻上那張蒼白消瘦的臉龐。
燕世求的呼吸逐漸平穩(wěn)下來，高熱終于有降下去的跡象，只是人卻遲遲未醒，呼吸間還帶著灼人的溫度。
一夜未眠的郁意歡，鴉黑的長發(fā)只用一根白玉簪松松挽起，幾縷青絲順著臉頰垂落，發(fā)髻略顯凌亂，眼底一片青色陰影，原本嬌艷欲滴的紅唇此時也失了幾分血色。
擺在她身側的銅盆里盛著冷水，水已經換了幾遍，絞成幾塊的帕子搭在盆邊，被冷水沁的冰涼。
郁意歡坐在床邊，指背輕輕地撫摸著燕世求的臉頰，感受著那逐漸正常下來的溫度，眼中滿是心疼，忍不住輕聲呢喃，語氣中充滿了自責和心疼，“怎么會燒成這樣…”
這男人，平日里總是擺出一副病弱無害的樣子，眼底心底卻滿是算計，讓人捉摸不透。
可如今，他燒得迷迷糊糊，呼吸急促而紊亂，嘴里無意識地喃喃著，夢囈中滿是兄長墜崖的慘狀和家族被抄家時的絕望。
“別走……別丟下我……”
“殿下……”
瞧著眉頭緊鎖，干裂的嘴唇一張一合，眼角還帶著未干的淚痕，就像只受了傷的狼崽子，不安地在她掌心蹭動。
聽到他的囈語，郁意歡心中五味雜陳。
下意識地握緊了他的手，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他的指尖，“我不走，我就在這里陪著你?！?p> 可燕世求卻像是沒有聽到一般，依舊無意識地重復著那句話，聲音嘶啞，“別走……求你……”，聽得人心都碎了。
惜星端著熬好的藥進來。
她看著郁意歡眼底的烏青，心疼地勸道：“殿下，您已經照顧駙馬一整晚都沒睡，還是去歇息一會兒吧，這里有奴婢顧著?！?p> 郁意歡搖了搖頭，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燕世求，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擔憂：“不必了，本宮不累。你去打聽一下憫月那邊怎么樣了？”
惜星張了張嘴，還想再勸，最終還是將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她知道，自家殿下決定的事情，旁人再怎么勸也是無用。
“哎……”
惜星嘆了口氣，將熬好的藥放在床頭的矮桌上，默默退了出去。
房間里又只剩下郁意歡和燕世求兩個人。
她就這樣靜靜的看著，腦海中不斷閃過二人相處的點點滴滴。
初見時，他卑微隱忍，將滿腔的仇恨藏匿在那雙清澈的眼眸深處，像極了在泥潭中掙扎求生的困獸，明明恨毒了皇室，卻不得不曲意逢迎，委身于她。
后來相處中，他偶爾流露出真情，卻總是轉瞬即逝，仿佛害怕被人窺探到內心深處隱藏的秘密。
從最初的互相試探，到后來的彼此合作，再到如今的生死交付……
郁意歡心底不免感慨萬千，她發(fā)現(xiàn)自己對燕世求的感情，或許早已不再是單純的利用和憐憫，而是早已摻雜了些別的東西。
只是，她向來習慣了掌控一切，卻獨獨看不透自己這份感情……
或許，這就是愛吧。
一種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愛。
未時剛過，日頭西斜。
床榻上的人兒終于有了動靜，長睫輕顫，艱難掙扎的睜開雙眼，眸中一片迷茫，像是還沒從夢魘中清醒過來。
“水……”
他聲音沙啞，像是被火燎過一般，艱難的吐出一個字，便無力地閉上眼睛。
守在床邊的郁意歡見狀，連忙起身，用瓷勺舀了一勺溫水，小心翼翼地送到他唇邊，“先別說話，喝點水潤潤嗓子?！?p> 溫熱的水流順著干涸的喉嚨滑下，燕世求感覺舒服了不少，眼皮微微顫動，終于徹底清醒過來。
“殿下……”
他看清眼前的人是郁意歡，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虛弱的笑意，想要起身行禮，卻被郁意歡一把按住。
“都傷成這樣了，還行什么禮，安心躺著！”郁意歡斜了他一眼，將軟枕墊在他身后，語氣中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關心，“感覺怎么樣？還有哪里不舒服？”
燕世求感受到她難得的溫柔，心中一暖，卻還是堅持說道：“罪臣惶恐，謝殿下掛懷，罪臣并無大礙……”
“行了吧你……”郁意歡故作柳眉倒豎，沒好氣地打斷他，“你可是欠著我一條命，以后再敢說‘罪臣’和‘殿下’這種生分的話，本宮……本宮就……”
說到這里，她頓了頓，似乎是在想一個足夠有威懾力的懲罰，好一會，才咬牙切齒道：“我就把你扔出去喂狗！”
燕世求被她這突如其來的怒火嚇了一跳，愣愣地看著她，隨即反應過來，這不過又是她故作的強硬，蒼白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笑意：“殿下說笑了，這宮里哪來的狗……”
“怎么沒有？”郁意歡柳眉一挑，故作兇狠道：“本宮這就讓人去抱一窩，專門用來對付你！”
燕世求見她似乎真的生氣了，不敢再造次，只得乖乖閉嘴。
兩人沉默了片刻，他才小心翼翼地問道：“殿下……真的要給我找一窩狗嗎？”
郁意歡被他這副可憐無辜的模樣逗笑了，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額頭，沒好氣道：“你說呢？”
燕世求眼巴巴地看著她，視線濕漉漉又黏糊糊的落在她身上，聲音放低，帶著幾分委屈和撒嬌：“殿下可舍不得……”
“駙馬，你這是仗著受傷，以為我就不敢教訓你了是吧？”似乎是看他終于清醒過來，郁意歡難得放松了些，就連嘴角的弧度都濃了幾分。
“殿下……”
燕世求還想說些什么，卻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
緊接著，房門被猛地推開。
惜星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臉上滿是焦急的神色。
“殿下，不好了！”惜星語氣急促，顧不上行禮，“奴婢方才在院外巡視時，發(fā)現(xiàn)別院周圍特意撒下的藥粉被人踩過，看樣子應該是有人埋伏在周圍，敵友不明，可能來者不善。”
“被人踩過？”郁意歡微微皺眉，追問道，“可看清是什么人了？”
“天色太暗，奴婢不敢靠得太近，怕打草驚蛇……”惜星面露難色，語氣中帶著幾分自責。
“無妨，你做得很好?！庇粢鈿g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必自責。
惜星是她精心培養(yǎng)的心腹，做事一向謹慎小心，如果不是發(fā)現(xiàn)了異常情況，絕不會貿然前來稟報。
聽她說完，郁意歡頓時警覺起來，但她并沒有表現(xiàn)出絲毫慌亂。
她轉頭看向床榻上剛剛醒過來的燕世求，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低聲輕哄：“放心吧，我這次一定會保護好你，不會再讓任何人傷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