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上岸的貓
藍未生此刻濕漉漉地站在岸邊，整個人有些懵。
她也忘了自己是怎么揮動早已在江水中凍僵的四肢，如同一具年久失修的機器，稍微動一動都能感覺到關(guān)節(jié)的卡頓。
她就這么像一個老者，緩慢移動著，在深夜的江水之中，一步一步往岸上劃水而去。
路燈仍然有一盞沒一盞地亮著，此刻在溫煦的夜風之中，她這才清醒起來：
唯一的手機被她扔進了江里，所有的親人都已經(jīng)離開了她，她不但身患重病、身無分文，現(xiàn)在手里，還蹲著一只半夜餓得喵喵叫的小黑貓。
未生苦笑了一下，這才發(fā)現(xiàn)，臉早已凍僵了，她只能象征性地扯了扯嘴角，連牙齒都下意識打著冷戰(zhàn)。
她摸了摸小黑貓的頭，貓兒軟綿稚嫩的聲音，如同上好輕柔的棉絮，輕輕包裹著她的早已冰冷的心。
“真是個可憐的小東西，跟了我這么個窮鬼，”藍未生把渾身上下的兜都掏了一遍，半點能吃的都不找到，“我現(xiàn)在一無所有，要不你換個人吧?！?p> 她皺著眉頭，無奈地溫柔地看著小黑貓。
誰知這貓兒仿佛能聽懂她的話，輕輕垂下圓滾滾毛茸茸的小腦袋，朝她懷里撒嬌般地蹭了蹭，嘴里發(fā)出“喵嗚喵嗚”的嗚咽聲。
藍未生哪里舍得丟下它，只得耐心地又解釋了一遍，“我真的沒有吃的，現(xiàn)在窮得的命都活不起了，那里能養(yǎng)得起你。”
小黑貓似乎并不以為意，昂起圓潤的小臉，站在她手心，翹起貓尾巴，優(yōu)雅地打了個哈欠。
藍未生想了想：“大半夜估計你也困了，我們?nèi)フ覀€溫暖的能休息的地方，再好好告別吧?！?p> 仿佛聽懂了她的話一般，小黑貓將頭扭向岸邊燈火闌珊的方向，突然發(fā)出一聲明亮的鳴叫：“喵！”
“你想去那個方向？好，都依你。”藍未生好脾氣地笑了笑，捧著懷中的小貓咪，朝燈光璀璨處走去。
她步履輕松，渾然忘卻了一件事：她原本是個需要住院的病人，可如今，她在冰冷的江水中泡了半晌又上岸吹風，居然一聲咳嗽都不再有。
小黑貓在她濕透的病號服上蹭了蹭，選了個舒服的姿勢，臥地坦然。
它仿佛對這一塊地方十分熟悉，每次走到十字路口，它就會搖晃著小臉，喵嗚叫看向自己想去的方向。
現(xiàn)下是傍晚，路上三三兩兩行人成堆，藍未生并不懼怕，大大方方地在馬路上行走，走著走著忍不住輕笑：“你這小東西，怎么盡往繁華的地方鉆，你的上一任主人，大約是個有錢人吧。”
小黑貓并不搭理她，全神貫注地指著路，待走到一座建筑物前，它突然盯住大門，使勁兒“喵喵”了起來。
藍未生看了看，試探性地低頭看貓：“你想進去是嗎？”
小黑貓用力點點頭。
藍未生隔著厚重的玻璃門瞅了瞅，似乎里面是一處地產(chǎn)項目的臨時售樓處，大廳中央擺放著一塊巨大的樓宇模型。
她皺眉看向懷中貓：“人家都關(guān)門了，你要進去干嘛？”
見她不樂意，小黑貓急得揚頭一口咬住她胸口那片衣襟，左右來回拉扯，一副非進不可的模樣，藍未生無語地看著它，只得硬著頭皮走到了玻璃門前。
門居然開了。
一人一貓，走入恢弘的前廳，安靜的廳內(nèi)，只聽到藍未生舒緩的腳步聲。
見小黑貓昂首挺胸看向廳內(nèi)最正中方向，藍未生干脆隨著它目光走，絲毫沒留意到，自己正要穿過一對棕紅色的瘦高立柱。
就在一人一貓走到這對柱子當中的霎那，突然響起一陣“叮叮咚咚”的音樂聲，與此同時，一陣濃郁的噴霧從兩旁柱子口的噴頭噴出，層層氣霧瞬間包裹住了她倆。
“什么東西！”藍未生驚得一跳，剛沖出氣霧，就低頭去看手中捧著的小貓?！澳憧茨氵M來的這是什么地方！”
誰知小黑貓好似很享受這陣氣霧，瞇著眼睛沖藍未生晃了晃腦袋，甜甜地“喵嗚”了一聲，還伸出一只肉墊指了指，仿佛再指揮她再鉆進這層氣霧里一次。
藍未生疑惑地抬起放在被噴滿氣霧的左手，下意識地聞了聞，一股并不刺鼻的略帶酒精的清新氣味撲面而來。
“這是自動外客消毒裝置吧！”她輕嘆著揉了揉小黑貓的頭，“你這個小機靈貓，這是嫌棄我從臟兮兮的江水里鉆出來，想讓我先消個毒啊。沒想到疫情結(jié)束后還有，這家公司看來挺講究?。 ?p> 小黑貓得意地“喵”了聲，在她懷里打了個滾兒，接著站起來，再次伸出粉紅肉墊，指向大廳左邊的一處兩片銀色弧形金屬圍成的類似安全島的區(qū)域。
這回藍未生不再猶豫，她猜想這小東西以前來過這里，應(yīng)該很熟悉這套流程。
她揣著貓咪大步上前，剛走進銀色金屬片墻之中，待到她在中心紅色圓點上站定，兩片銀色金屬片在一聲“滴答”后，緩慢合攏。
藍未生此時對聰明的小黑貓非常信任，她干脆閉上了雙眼，銀墻合攏的霎那間，360度溫柔和煦的熱氣自遍布兩面弧形銀墻徐徐而來，將她之前濕透的頭發(fā)和衣服，很快吹干了。
從銀墻中走出來的時候，一人一貓都變得干凈清爽香噴噴。
接下來小黑貓驕傲地指揮她去到茶水間，藍未生將手指餅干掰碎了喂給它，又讓它喝飽了水，自己這才就著熱水吞咽了些食物。
待到走出大廳，藍未生整個人煥然一新，手中的貓也干凈如同新貓了，她內(nèi)心涌起一股奇妙的感受：自從住院以后，就再沒有人關(guān)心過她，萬萬沒想到，居然會遇到一只教她洗澡吹風的貓。
她輕柔地揉了揉小黑貓的下巴：“小家伙，你可真聰明，可是你看我身無分文，以后帶著你的話，總不能每天流浪靠蹭吃來過日子吧?！?p> 小黑貓仿佛聽懂了她的話，毛茸茸的小尾巴逆時針搖了一圈，頭頂?shù)囊淮檠┌咨穆斆髅悸N了起來，嘴里“嗚嗚呀呀”地，看著十分用力在思考。
過了半晌，它忽地“喵嗚”一聲，再次一口咬住藍未生衣襟，小爪子指向了另一個方向。
這一回路途稍遠些，藍未生跟著喵爪指的方向，在傍晚的城市里左拐右拐走了十來分鐘，終于在小黑貓的又一聲鳴叫中，來到了目的地。
“你確定是這里嗎？”藍未生擼了擼小黑貓的脖頸，一臉迷惑地看著眼前一堵灰白色的磚墻，“這里什么都沒有啊……等等，難道……”
她眼睜睜地發(fā)現(xiàn)了一個驚人的事實：路燈掩映之下，她的身影清晰投映在這面墻上。
可是小黑貓，并沒有影子！
莫非這貓是一縷魂魄？
就在她心底驚異不已的瞬間，小黑貓輕輕咬了咬她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