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猶抱琵琶半遮面
無端的,他便想起了過身的趙氏。
他下意識詢問道:“阿城,今日是什么日子?”
阿城眉目低垂,畢恭畢敬:“回老爺,今日是八月初二?!?p> “八月初二……”
白臨風呢喃著,那邊阿城似是無意一般地道:“阿城記得,好像今天是哪位小姐的生日。”
“生日……”
白臨風在口中咀嚼了兩遍,末了忽然恍然地掃了阿城一眼。
阿城趕忙跪地道:“是阿城失言了,竟敢妄議小姐的生日,請老爺恕罪!”
白臨風擺擺手,卻懶得多說,思緒早飄到了別處。
今日哪里是哪個小姐的生日,分明是白桑榆的生母趙氏的生日!
腦中不自覺浮現(xiàn)出趙氏的一顰一笑。
趙氏當年倒也稱得上京城第一美人,可惜比起曲氏,到底太過古板端莊,少了幾分風流嫵媚來。
雖說將府中打理的井井有條,但到底沒有曲氏令人神往的本事。
只是等到趙氏死后,將曲氏接回府中,才發(fā)覺她張狂膚淺,隨著年歲見漲,也沒了從前的嬌憨可愛,再加之前幾日接連發(fā)生之事,對她倒是愈發(fā)不耐了。
仿佛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似的,阿城站起身來后便忽然嘟囔了一聲:“其實夫人當家時,老爺對她還是很滿意的,只是曲姨娘……”
他沒有說完,但他所說卻也正說到了白臨風的心坎上。
曲氏畢竟只是個戲子出身,論起來倒的確許多地方比不得趙氏,更何況斯人已去,再想起趙氏的種種好處便忍不住動容,更愈發(fā)覺得曲氏粗淺。
他正想著,余光忽然掃到一抹亮色。
只見一個女子獨自行走在羊腸小道上,淺蔥色的裙裳勾勒出她不盈一握的腰身,梳著未婚女子的發(fā)髻,即便遠遠看去,也知必然是個絕色美人。
白臨風當即將方才所想拋之腦后。
他下意識地喚道:“誰在那里?”
女子頓了一頓,卻是沒有停下步子,反倒是加快了步子的離去,只是裙擺繁瑣,白臨風也是輕而易舉便可追上的。
他瞧著這打扮分外眼熟,便干脆扯住那女子的手臂迫使她止了步子轉(zhuǎn)身。
這一扯之下,女子順勢身子一軟,便倒在了他懷中,羞答答地喚了一聲:“老爺……”
兩個字,端的是清回婉轉(zhuǎn),卻令白臨風皺了眉。
他松開了曲氏,道:“都這個年歲了還打扮成未出閣的樣子,成何體統(tǒng)?”
曲氏表情本還羞怯,聞言不由怔愕,不可置信地抬頭,正欲說什么,卻忽聽一陣極悠揚的樂聲傳來。
月下聽曲,極是雅致。
更何況眼下對曲氏的現(xiàn)身大失所望,一抑一揚,更是令白臨風興趣大增。
白臨風下意識喃喃出聲,道:“這是……《鳳將吟》?”
阿城一向侍候在白臨風旁側(cè),哪里不知白臨風的心意,適時地開了口道:“沒想到今夜倒還有人同老爺一般,惦念著已故的夫人。”
他不說還好,這一句一出,白臨風當即便再顧不得曲氏,抬腿便循著樂聲而去。
“老爺!”
曲氏見白臨風對自己看都不看一眼,轉(zhuǎn)身就走,想到自己在阿城跟前丟了這臉不由又怒又羞,連阿城都來不及數(shù)落便趕忙跟了上去。
風送秋思,更何況是這樣的日子。
白臨風循樂聲而往,卻是東隅院旁的水榭,隔水相望,遠遠便見夜明珠將夜晚照的猶如白晝。
水榭亭臺的中央站著個身著五彩羅衣的絕色美人正迎風折腰,舞的正是當年趙氏一舞動京城的《鳳將吟》。
而方才聽到的那一首樂曲,卻是個面上罩了面紗,看不清容貌的女子,坐在那舞女的身后,以七弦琴所彈奏出的。
猶抱琵琶半遮面,想來便是如此情形了。
白臨風如癡如醉,不知是沉醉這舞還是沉醉于這樂。
聽得興起,水面卻驟然浮起煙波,將兩人掩藏其中大半,小小水榭,竟猶如瑤池仙境一般。
白臨風唯恐兩人乘風而去,又不舍打擾了這樣的美景,見一曲終了,便急忙忙繞過湖面來到水榭之中,看著正抱起七弦琴起身欲離開的女子急切地喚道:“還請姑娘留步!”
這一聲下去卻聽到一聲嗤笑。
白臨風一轉(zhuǎn)頭,便看到那舞女對著他一笑,身上的鎏金鳳仙裙在夜色下雖稱絕色,卻比不得一張臉來的驚艷動人,細看之下同趙氏竟有七分相似,只是比之趙氏似乎更要驚艷許多。
看到她,白臨風便是一怔,道:“音音?”
白桑榆笑著拜過,道:“父親?!?p> 還不忘掃了身后跟來的曲氏一眼。
曲氏鼻子都險些氣歪了。
她原以為跳舞的是哪個不知檢點的丫鬟蓄意勾引,沒想到竟會是白桑榆,想到這兩日被她算計,曲氏更是氣的七竅生煙,恨不能當場將白桑榆推進水池中。
白臨風皺了皺眉,斥道:“你這丫頭,大庭廣眾如此起舞,成何體統(tǒng)?”
白桑榆盈盈而拜,道:“今日是母親的忌日,女兒實在思念母親,暗地里請了母親從前的樂師教了女兒這一首《鳳將吟》,正巧昨日聽祖母說,府中有位姨娘擅琴,女兒便斗膽涎著臉皮請了她來為女兒彈奏一曲,沒想到,竟攪擾了父親,音音實在該打!”
她話說的極討巧,似是極為隨意地便將話頭引到了身側(cè)彈琴的女子身上。
白臨風頗為意外,目光便被一直默不作聲的女子所吸引。
女子遮著面紗,但一雙眼極美,只是上了些年歲,更何況身旁站著個美貌但年幼的白桑榆。
襯托之下便更讓人好奇她面紗之下生的究竟是何模樣。
有風漸起,淡淡的香氣竄入鼻間,正如前日一般,別無二致。
白臨風的心下意識地怦怦跳著,當即上前一步,顫著手,小心翼翼如同拆開一件期許已久的禮物一般將女子的面紗摘了下來。
舞美,樂美,人更美。
白桑榆嘴角牽起一抹極有把握的笑容。
被摘下面紗,女子似是受到了不小的驚嚇,倉惶后退了兩步,低下頭道:“妾身見過老爺,妾身告退?!?p> 說著便不顧看癡了的白臨風,起身便抱著七弦琴不管不顧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