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提親
在李笏蒼口中,他和云常青的故事從死亡開始。
他只記得朝中有位女將軍,驍勇善戰(zhàn),令人敬仰,在一次大破蠻狄后圣上以百里長街妝點來迎接云常青的歸來。
“云鬢迎風(fēng)起,她披甲執(zhí)劍站于馬背之上,女子亦為她傾倒?!?p> 李笏蒼不覺得被凍住的云常青冰涼,眼神似水般柔情,幾乎要把人溺進(jìn)去。
他捧著云常青冰碴中混合著血肉的臉,溫聲道:“那時你背負(fù)了很多罵聲,不過沒關(guān)系,不管你變成什么樣子,落到什么境地我都會陪著你?!?p> 曾經(jīng)的人類社會什么樣白明忘也知道,不管做什么女子都是要被罵的。
說到底,云常青算是運氣好,皇帝肯讓一個女人上戰(zhàn)場安知沒有李笏蒼的功勞?
但皇帝欣賞歸皇帝欣賞,天下女子崇拜歸女子崇拜,和她被遭白眼沒一點關(guān)系。
比如金吾衛(wèi)首領(lǐng)就很看不慣她。
“呵,擺出那副花架子不知道給誰看。”
“周將軍說的就不對了,你要是有本事也立個戰(zhàn)功回來擺個花架子給大家伙看啊~”
幾個官員都圍在一團(tuán)哈哈大笑起來,看似是在笑周將軍,其實是在掩蓋自己的嫉妒。
“這天下亂了,世道也是亂了,竟然容許女子耀武揚威踩在我等頭上,真是不中用了!”
不知道是誰說了這句話,戲臺子突然沉默。
李笏蒼搖著扇子走來,笑道:“知道自己沒用就趕緊上書一封回家養(yǎng)老,死皮賴臉擱這兒待著也真是不嫌丟臉?!?p> 說完,云將軍的視線跟著看來,李笏蒼還水靈靈地給人拋了一個媚眼。
縱馬行過半途,突然有個小孩不要命似的跑到前頭攔人。
云常青收緊韁繩,馬蹄揚起幾乎和地面成九十度,她從站起變成坐立,等馬兒挺住后眼睛定在那小孩身上。
其實也不小,看起來該有十五六歲。
云常青舍不得挪走視線,因為那小孩眉眼說不出的熟悉。
“姐姐?!蹦泻⑦@樣叫他。
“招娣。”街邊傳來另一道滄桑的婦人聲音。
即便婦人瘦到脫相,云常青還是一眼認(rèn)出了她。
把她賣到花樓的家人來找她了。
他們落魄的和流民一樣,身上的衣裳全是補(bǔ)丁,頭發(fā)亂糟糟的,全身都凹陷,只有眼球凸出來。
云常青喚人把這三人接到自己的小宅,自己先回宮述況。
回家時,李笏蒼和她同路,問道:“他們曾經(jīng)把你賣到花樓對你不聞不問,你現(xiàn)在還要管他們?”
“畢竟是我的家人,也養(yǎng)了我十多年?!痹瞥G嗟?,“多三個碗而已,沒什么的。”
她終究太過心軟,亦不想落人口舌。
處在風(fēng)口浪尖上,不知多少雙眼睛把她盯著等她犯錯拉她下水。
回府,四個人共上了八個小菜,對于一個立下過汗馬功勞的將軍來說不算奢侈。
“姐姐,你不在家我好久沒吃過肉包了?!?p> 是啊,她不在家,她爹娘怎么舍得讓她弟弟去背尸換肉包呢?
她母親道:“招娣啊……”
云常青瞪了她母親一眼,冷冷道:“我不叫招娣,我叫云常青?!?p> 云常青之前受了多少委屈,不嗆他們兩句總是覺得不舒服。
“所以當(dāng)初何必急著把我賣去花樓換那幾頓肉包呢,我要是在家,起碼背一年的尸體也能給你們換一籠回來呀?!?p> “是我們……”
云常青打斷她母親,“不用對我說什么對不起我的話,做了就是做了,事后的愧疚我不愛聽。你們以后就好好在這里住著,不會少了你們吃的穿的?!?p> 云常青母親點點頭,不管她說什么只好聽著,在一頓飯快要吃完時她母親張口說,“你現(xiàn)在說得上話,能不能在朝中也為你弟弟謀個一官半職?”
云常青在軍中幾年脾氣漸長,筷子一摔盯著她娘,“你說什么?”
她娘被云常青嚇到噤若寒蟬,她爹開始作妖了。
一個五十歲的老人當(dāng)著云常青的面哭鬧打滾,“哎喲這個不孝女哦!連自己的親娘都罵都打嘞!我要去找官老爺要個說法,看是不是大將軍就是弒父殺母嘍!”
他把桌子掀了,盤子乒乒乓乓在地上碎完,驚來了家里的管家。
“連自己的親弟弟都不要,還有沒有王法??!”
管家面露難色:“大人,這……”
“沒事兒,待會兒叫人來把這收拾了。”
云常青可不吃這套,她拉開大門,道:“要去現(xiàn)在就滾過去!我告訴你,想當(dāng)官可以,自己考,我不知道幾次一只腳邁入閻王殿換來現(xiàn)在的位置,他想爬梯子當(dāng)個昏官魚肉百姓?做夢去吧!”
云爹坐在地上道:“當(dāng)初要不是我們把你送去花樓結(jié)識權(quán)貴,你能坐到現(xiàn)在的位置?”
……
白明忘聽到這兒都驚呆了,她嘀咕道:“這廝的不要臉之境界天下罕見?!?p> 李笏蒼神色閃過一抹哀愁,他說道:“三天后,她死了?!?p> 那一日他們起爭執(zhí)的事傳到了金吾衛(wèi)首領(lǐng)耳朵里,他眼睛一轉(zhuǎn),壞水就憋到了腦子里。
正巧那幾日云常青頂著一片罵聲向圣上提議允許女子入仕科考。
這建議一出,云常青都能在街口碰到有人對她破糞水。
不過她身手好,騰起繞至那個男的身后,糞水潑到地上,她一腳把那男的踹倒了,那盆糞水就被那人自己享用了。
云常青的確氣不過,不是氣有人對她潑糞水,而是氣這群傲慢的傻鳥竟然就因為她提議女子入仕覺得世界要毀滅了?!
她宅子門口不知道被哪個酸書生貼了一副字,書曰:“蒼生禍福君子抗,豈容女兒佩玉笏?”
一行字下面細(xì)細(xì)密密洋洋灑灑地寫了一片文章,無非是在說讓女子入仕就是禮樂崩壞、為天理不容。
云常青仔細(xì)看完了這文章,聽管家道:“大人別放在心上?!?p> 云常青道:“此人文采飛揚,思想膚淺,難怪一股落榜酸味,拿去燒了?!?p> “誒。”
云常青這邊剛捧起兵書看,她娘就來了。
“今日丞相家的人來提過親?!?p> “不嫁。”
她娘道:“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
“誰準(zhǔn)你安排我的事?”
她捏著眉心——
本來就煩,現(xiàn)在又得和丞相府的人打太極,她頭一次把桌上的東西掃到地上。
不動手已經(jīng)是她極大的溫柔了。
“去佛堂待著,以后別見外人?!?p> 云母哭唧唧道:“你要幽禁我還是要殺了我?”
云常青不答,只說:“滾出去。”
云常青這三個字卻叫她娘誤以為云常青要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