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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青云

第6章:美人

扶青云 元氣番茄喵 3739 2024-08-25 05:48:21

  峰回路轉,穿過鷂子谷,翻過仙人嶺,蘇朝歌和許瀾夜路過一處懸泉飛瀑。

  水流很小,一列冰溜子掛在山洞前猶如門簾。

  背陰處透出一股極深的寒意,饒是許瀾夜今日穿了貂裘,路過此處也不免發(fā)抖,寒毛直豎,牙齒打顫。

  “蘇孔目,咱們快到了?!?p>  許瀾夜搓著守,心想蘇朝歌戴風帽真是明智,自己沒帶暖耳,耳朵凍得通紅,臉頰也跟猴屁股似的。

  蘇朝歌全身上下護得嚴嚴實實,只留一雙眼看路,“我剛剛給你交待的,你都記清楚了吧?”

  “知道,你是我表姐,”許瀾夜扳著指頭,握緊的拳頭依次往外舒展手指,“探親,路過落翮山,聽說霍家寨名聲就路過看看?!?p>  “往后你就聽我計策,我每晚會給你一個錦囊,你不許擅自行動。”

  蘇朝歌考慮周全,但還是害怕許瀾夜念及舊情反悔,“袁嘯天留下更好,我不會動他?!?p>  “誒,別客氣,想怎么動就怎么動,借兄弟頭顱領領功,戰(zhàn)場上很多人都這么干?!?p>  蘇朝歌卻戳破了謊言,“你不在乎功績,又怎會拿著袁嘯天的頭領功?許帥,撒謊不是這么撒的?!?p>  “人總會變嘛,你一個書生,能考中進士,還敢來霍家寨,冒昧問下,你老師是誰啊。”

  “我的老師是相州大儒,那年她最后一年廣開門庭,我一條肉干就做了她的堂下學生?!?p>  許瀾夜啞口無言,相州大儒,除了金希善,他想不起有這種稱號的第二個人。

  金希善是帝師,當今皇帝曾拜在她門下,她教的幾個人,有的已做到封疆大吏,有的在朝中六部,個個都是人精中的人精,沒一個是省油的燈。

  而蘇朝歌自小在幽州長大,父親亡故后去京師投奔伯父,風云際會的年代,飽嘗人情冷暖,卻也得見千古帝王州的濟濟人才。

  “這么……這么厲害啊。”

  “你的師父,也很厲害啊?!?p>  蘇朝歌習慣性你來我往地夸著,正這時許瀾夜的馬蹄一不小心打了滑,驚得許瀾夜差點從馬上摔下去。

  石板橋旁邊就是冰潭,許瀾夜夾緊馬腹,“這馬怎么回事,還尥蹶子?!?p>  潭面漂浮著白色碎冰,蘇朝歌安然走過,這一處背陰,趕緊走過為好,于是加快了馬蹄。

  許瀾夜又想起他的雪覆千巖來。

  雪覆千巖的毛色锃亮,通體雪白,只有四條腿是黑的。

  許瀾夜從小馬駒的時候養(yǎng)起,看它學步,依偎在母親的身旁,而后脫離馬棚,馳騁在一望無際的疆場。

  雪覆千巖從不會出錯,性格溫馴,每次許瀾夜走到它身旁,它都會眷戀地用臉靠著他的胸膛。

  然而,許瀾夜親手殺了雪覆千巖。

  雖是時局所迫,但他到現(xiàn)在都沒能原諒自己。

  茍活著的自己甚至還不如慨然赴死的雪覆千巖。

  “許帥該換匹好馬了?!?p>  蘇朝歌習慣性地封官許愿,“事成之后,我……”

  “名將才該配寶馬,我用古雪刀已經是浪費了?!?p>  陽光照著枯草坡,蘇朝歌噤聲,清風吹拂,掠起一陣塵煙,蒼然籠罩著黛藍色的山川。

  梯田錯落,麥子的秧苗剛插上去,綠葉片邊緣還有霜。

  秧苗長大后會在夏季變成一片金黃,當下黝黑的土地和冷得人發(fā)顫的天氣,不過是它生長的必經之路。

  “你有沒有想過,重建神武軍呢?”

  “趙崇約臉沒這么大?!?p>  許瀾夜不假思索,囊袋里的酒散出熱氣。

  燒刀子很烈,初次品嘗之人如同吞了個刀子下去,但像許瀾夜這樣的燕趙男兒,自小就習慣了烈酒,喝玉浮粱那樣的清酒就跟喝水一樣。

  蘇朝歌能感覺到,許瀾夜是烈馬,是狼,絕對不是斷脊之犬。

  這人的心里藏著刀光劍影和吹角連營,將不甘的怨恨裹在心里不讓人看見。

  所以才會每日挑半天時間去校場一個人呆著,或許在校場才能放下庶務,細細回味慷慨激昂的歲月。

  “守衛(wèi)幽州城不能只有簡單的府兵武備和邊騎營,神武軍算是二者之間的過渡。

  自古以來,中原抗擊漠北多數(shù)并非以騎兵取勝。

  漠北人是天生的騎兵,養(yǎng)戰(zhàn)馬也耗費國帑,盛世還好,養(yǎng)得起也耗得住,一個騎兵的成本要遠比一個步兵的成本高。”

  蘇朝歌詳加分析,許瀾夜也跟著說道,“邊騎營是幽州的精銳,李齊光是皇帝老兒的叔叔,什么好東西都先給他送去。

  幽州健兒,寶馬寶刀,也只有李齊光,能有資格培養(yǎng)騎兵,但是每每與漠北交戰(zhàn),騎兵的勝率其實還比不過步兵?!?p>  蘇朝歌驚詫,“若是騎兵不如步兵,那為何……”

  “你剛剛也說了,要錢要時間,騎兵流動性強,本就比步兵復雜。

  幽州一個下州,人少糧少,一打起仗來朝廷就得往這里貼錢,幽州軍主的位置非親信干不了,因為若不是親信,勝了還好,敗了肯定掉腦袋?!?p>  因此裴玄只能自刎,蘇朝歌猜許瀾夜接下來想說這句話。

  “天家江山天家人守,我不過是個無名小卒。

  蘇更生,你剛剛說重組神武軍?這個簡單,只要那皇帝不姓李,姓許,我保證能重建,哈哈哈?!?p>  蘇朝歌不想繼續(xù)說下去,“騎兵方陣復雜,非一時能練成。

  步兵陣較少轉換,一般說來,朝廷應該優(yōu)先練步兵才是。

  如此一來傾盡所有養(yǎng)騎兵,我倒是看不懂了……”

  “畢竟世人眼里,邊騎營那么厲害,所向披靡,自然要傾國之力培養(yǎng)。

  哎,要是小皇帝不注意這個叔叔,嘖……”

  許瀾夜嘬著牙花子,“那么這些騎兵就會變成一把利劍,順著太行山南下,攻破虎牢關和潼關,讓這江山易主呢。”

  蘇朝歌心悸了一下,“許帥還真是高瞻遠矚,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樣?!?p>  “過獎,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只是有些事,看多了就明白個大概。”

  許瀾夜忽然警惕起來,一手放在古雪刀的刀柄上。

  他目光銳利似鷹,身下馬打了幾個響鼻,襯得四周更加安靜。

  松柏茂密,直直沖向天際,向陽的山路上覆滿松針和枯葉,綿軟無比。

  許瀾夜拔出古雪,蘇朝歌不解其意,正打算問,卻見他勒轉馬頭,寬肩護在自己身前,一柄鋼刀擊開了突如其來的弩箭。

  鏘然一聲,弩箭直直插入地面。

  許瀾夜一展貂裘,利落下馬,自松林道中拔出那枚弩箭。

  弩箭的末端有個“蘭”字,許瀾夜當即明了,“封蘭橈,沒想到是封蘭橈率先盯上我們?!?p>  蘇朝歌的計策里也包括了這一條,霍晏楚不歡迎信使,那她就不做信使,封蘭橈手底下的娘子軍經常擄掠民男民女。

  她的計劃里自己也是被利用的一個。

  許瀾夜問:“你就不怕他們對你做些什么?”

  “無妨,不是還有你在。”

  蘇朝歌淡淡去了風帽,“你看前面?!?p>  許瀾夜倏地抬頭,十幾支密如雨的弩箭齊齊射來,唰唰落在了跟前。

  他手腕靈活地轉著鋼刀,這才避免自己被射成篩子。

  一枚弩箭直直朝向蘇朝歌,許瀾夜急忙躍起,揮展古雪,饒是如此,轉變走向的弩箭還是刮過蘇朝歌的顴。

  不出一會兒就滲出血滴。

  “何方鼠輩鬼鬼祟祟!”

  許瀾夜戰(zhàn)場上白刃交接得多了,最是不齒偷襲行徑,“有本事出來單挑?!?p>  “有趣?!?p>  只聽得響亮的女聲,游蕩在山谷間。

  許瀾夜從茂林松濤之中終于捕捉到一棵動靜極大的柏樹,旋即側身以古雪相抗。

  女子如離弦箭朝他沖來,手持銀蛇一般的細劍。

  許瀾夜眉頭擰成一股,刀光閃閃中,以蠻力破開了細劍的攻勢。

  女子一個驚鴻照影,手腕輕搖,細劍登時化作蛇形,捆住了古雪,“你力氣還挺大么?!?p>  “女流氓?!?p>  許瀾夜忿忿道,“叫你們封當家的出來?!?p>  “這么猴急哇,還點名要我們封當家?”

  女子哂笑,“那倒要你看看能不能活著離開這兒?!?p>  身后馬匹嘶鳴,許瀾夜猛一回頭,蘇朝歌已不知所蹤。

  他來了氣,女子騰出一只手勾他的臉,“跟我打架還分心?”

  許瀾夜眉弓很高,今日青絲一散,端的是落拓江湖的俠客氣概。

  貂裘被他一解,扔在松林道旁,那雙琥珀色的眼里,半是心急如焚,半是游刃有余。

  “我要是不分心,你現(xiàn)在還能對我說話?”

  許瀾夜以內力催動古雪刀,泥鰍般從細劍中抽出刀來,女子虎口一震,縮回雙手。

  她白衣翩躚,軟劍咔嚓響了數(shù)聲,變成與尋常劍無二的模樣。

  “封當家不喜歡你這樣的,太粗魯了?!?p>  許瀾夜耐心已盡,持刀應敵。

  他只在霍家寨待過一段時間,那時候封蘭橈還只是黏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妹妹。

  轉眼間就已經組建了娘子軍,和霍晏楚、袁嘯天成三足鼎立之勢,手下還有這樣奇怪的女劍客。

  “不過我喜歡?!?p>  她笑如彎月,盯著許瀾夜的仰月唇和桃花眼,濃密的睫毛下,眼珠子透徹玲瓏像松脂一般,陽光一照更是晶瑩剔透。

  這么秀氣的五官聚在一起,愣是沒有化解此人凜冽的殺意。

  “你喜歡頂什么用?”

  許瀾夜已下定決心來場血戰(zhàn),“老子又不喜歡你。”

  “說話這么沖,小心沒媳婦。”

  女子話音剛落,就朝他沖來,身軀化作殘影。

  多年校場練習的招式此刻派上用場,手持古雪刀,配合古雪刀法,許瀾夜顛倒肘腕,錯開細劍的劍鋒,身影交錯間,錯手把刀扔進左手,右肘一擊對方的后背。

  這一擊飽含內力,女子一個趔趄,躲閃不及又被許瀾夜左手刀攔住。

  刀鋒就在她腰間前幾寸。

  可以料想下一刻自己便是腸穿潰爛。

  “你可真是辣手摧花?!?p>  她停在原處,“古雪刀?可是裴玄不是死了么?”

  許瀾夜沒功夫跟她掰扯,“蘇朝歌呢,你們把蘇朝歌藏哪兒了?”

  “哎呀,封大當家不會對她做什么的。

  她長得那樣好看,大當家頂多是擄回去給姐妹們開開眼順帶開開調戲調戲,你不是也說了么,我們是女流氓,男女不忌,流氓干什么我們就干什么呀?!?p>  “聲東擊西?”

  許瀾夜問。

  “不,我是真稀罕你?!?p>  女子難言笑意,“我叫唐易瑤,這把劍叫澄江如練,和你的古雪刀同出一個鑄劍師呢?!?p>  許瀾夜不感興趣,刀鋒轉而到了唐易瑤脖頸邊,“蘇朝歌,在哪兒?”

  “她不會有危險的?!?p>  眼看對方語氣森然,像是萬根寒刺,唐易瑤無端聽了害怕。

  唐易瑤不喜歡那些弱得跟小雞仔似的書生,就喜歡許瀾夜這般孔武有力的,“哎呀不想跟我好就不好嘛,我又不強求你,你要找那什么蘇,我就帶你去嘛?!?p>  許瀾夜收了刀,“再敢玩花樣,頭給你打掉?!?p>  這句話在唐易瑤心中激起千層浪,她自認自己長得也不差,過往打劫,那些壯漢見了她都喊姑奶奶,只有此人,威武不能屈,男子氣概莫過如此。

  甚至還孤身走在前面不怕唐易瑤偷襲。

  唐易瑤笑得合不攏嘴,現(xiàn)在不喜歡不代表以后也不喜歡吧?她就稀罕男人威風不可一世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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