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爾制造障礙調解法庭無法判離
第一次開庭是在上官瑩遞交離婚申請的一周以后,也就是6月6日。開庭過程統(tǒng)共用了五分鐘。法官先看了雙方的護照,然后問丹尼爾:“您同意離婚嗎?”丹尼爾說:“我不同意?!庇謫柹瞎佻摚骸澳兀俊鄙瞎佻摶卮穑骸拔覉猿肿约旱臎Q定。我想了很久才做出的決定?!狈ü僬f:“請6月27日下午四點到庭。如果雙方同意,那么就解除婚約;如果……”法官還沒說完,丹尼爾便大聲說:“我不同意!”法官說:“我說的是如果?!比缓髮Φつ釥栒f:“如果您不同意,請書面寫明原因?!庇洲D向上官瑩:“也請您寫明為什么要離婚。”第一次開庭就這么結束了。
從第一次開庭到第二次開庭的二十天內,丹尼爾天天都和上官瑩談關于離婚的事兒。有時他說,離什么離?你丈夫就是金子,你要珍惜。離了我,你再上哪兒去找這么好的丈夫?有時說,結婚十年是一個時間點,這是規(guī)律,許多人都可能在這個時候想離婚,過了這陣兒就沒事兒了。還是不要離吧。他知道女兒的歸屬問題是上官瑩的心病,就總拿這個問題來折磨她。一會兒說,多為女兒想想,不要離婚吧;一會兒說,我一定要把女兒的撫養(yǎng)權爭取到手,有了女兒,我就可以多得房產了。他這樣說,是因為房產證上寫的是上官瑩和女兒的名字,如果離婚,女兒有一半兒房產,而上官瑩和丹尼爾只能平分上官瑩的那一半兒,也就是說各占四分之一。有時丹尼爾心情很糟,或者多喝了點兒,就會恐嚇或者譏諷上官瑩,說如果她執(zhí)意離婚,下場會很慘,可能會淪落到街頭,沒有住的地方。
丹尼爾每天的絮叨、吵鬧,像蒼蠅一樣在上官瑩身邊嗡嗡亂響,揮之不去,對于上官瑩無疑是一種精神上的折磨。她或者什么話都不說,或者強硬地和他對峙幾句,內心里卻是無盡的膽怯、恐慌和不安。她想到,是否需要邀請律師陪同出庭?她拿不準主意,問遍了所有朋友:金英和彥文君認為可以考慮請律師,那樣或許會少些麻煩,更順利些;蓮娜認為沒必要請律師,起碼現(xiàn)階段沒有必要,實在解決不了問題時再請也來得及;安德烈認為請律師或許心理上有所安慰,但律師并不能左右離婚的進程和結果,也就是說從效率和結果上講不會有特別大的幫助。綜合考慮了朋友們的意見,上官瑩決定先試試自己的力量。她請一位認識不久會點兒中文的朋友幫忙修改了離婚原因說明書,就上法庭了。
不出所料,丹尼爾在調解法庭上提出了孩子的歸屬問題,為了獲得撫養(yǎng)權,他異想天開,說上官瑩很可能會帶阿芬娜去中國生活,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所以孩子必須歸他。法官說如果對孩子的問題有爭議,那此案將移交給地區(qū)法院審理,調解法庭無法解決這類爭端。法官又問了上官瑩的態(tài)度,上官瑩當然據理力爭,說孩子是女兒,由母親撫養(yǎng)對孩子的成長更有利,況且她是高等教育學歷,有能力給予女兒良好的教育;還說了丹尼爾又開始喝酒的問題。法官明白雙方對于孩子的歸屬問題有爭議,馬上宣布:該案移交地區(qū)法院,請等候開庭通知。
出了法庭的門,上官瑩就哭了,她傷心至極,她無法想象沒有女兒的生活!她很悲哀,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丹尼爾真的成了她的對立面,他根本不考慮她的感受,他也不考慮自己是否真有能力撫養(yǎng)女兒。上官瑩無法控制自己的沖動,她想再跟法官說幾句話。她倏忽返回法庭,哭著對法官說:“我能跟您說幾句話嗎?”法官點了點頭,她的表情似乎比在法庭上溫和了些,但還是比較嚴肅,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上官瑩一邊擦著眼淚,一邊用顫抖地聲音說:“女兒真會判給他嗎?我不明白我丈夫為什么這么做?!狈ü賴绤柕卣f:“誰會判給他?誰會判給他?他看上去就令人生厭!”然后她仿佛是安慰上官瑩似地問:“你是俄羅斯籍?你沒打算回中國?你有工作嗎?”當她得到的都是肯定的回答后說:“你放心!誰也不會把孩子判給他的。他只不過是在拖延時間。上帝保佑你!”
丹尼爾執(zhí)意拖延地區(qū)法院三次開庭徒勞
丹尼爾的確達到了拖延時間的目的。地區(qū)法院的第一次開庭已經是9月23日了。丹尼爾照原樣搬出了女兒歸屬權問題,添加了財產分配問題。他總說上官瑩在中國有房,她隨時可以帶著女兒回國,他不可能滿中國去找女兒。法官說這種情況大概率不會發(fā)生。他說很有可能,稍后解釋。法官說請當堂解釋,他說沒有律師在場的情況下他不會做任何解釋。其實他就是在狡辯,卻搞得很神秘而且真有什么嚴重問題似的。見問題解決無法推進,法官宣布休庭,讓丹尼爾下次和律師一起來。下次開庭為11月16日。又一次,上官瑩失望地走出了法庭,她真不清楚這一次一次地開庭,什么時候是個頭。
11月16日,在地區(qū)法院第二次開庭。所有人員一坐定,法官就單刀直入,問丹尼爾他的律師來了沒有。丹尼爾說律師臨時有事來不了,法官馬上就說那改日吧。丹尼爾說有律師的書面意見,遞上了一張紙。法官似乎無意看那張紙,似乎明白丹尼爾根本就沒請律師,律師不過是個借口而已。她問丹尼爾:房子的估價有嗎?交稅了嗎?丹尼爾展示了手里的紙張,想做解釋。法官只是掃了一眼就說,你寫得不詳細,有問題,不必解釋。下次開庭時間是12月5日。休庭。又一次,上官瑩無奈地走出法庭,她感覺,她的能量太微弱了。
12月5日,第三次在地區(qū)法院開庭。丹尼爾大概明白女兒歸他很難,他提出了幾條答應離婚的意見:上官瑩必須和阿芬娜永久在俄羅斯居?。话⒎夷任闯赡曛?,沒有他的同意,上官瑩不得對于阿芬娜的不動產做任何改動。另外,他必須得到法院關于財產分割的判決,而不是私下商定。還是財產問題,還是孩子問題,還是不能明確判決。開庭開了個寂寞。法官讓下次開庭時帶來房產原件,然后宣布下次開庭時間為2006年1月18日。
上官瑩近乎絕望地走出了法庭。因為她的語言問題,因為她對于離婚的認知一片空白,她在法庭上總是很被動,被動地聽丹尼爾在法庭上提出這想法那想法,被動地點頭或者搖頭,被動地解釋,仿佛她沒有想法。從第一次提交離婚申請至今已經七月有余了,如果從咨詢律師開始,已經八個多月了。但是事情幾乎沒有進展。無論是孩子的歸屬問題還是財產分配問題似乎都進入了閉環(huán),它們相互牽連,相互羈絆,繞不出來了。上官瑩怎么也想不到,看上去一點也不復雜的事兒,怎么就越來越亂了呢?她深感自己的無能、無力,感到自己的弱小,勢單力薄。這八個月來,她太累了!她要天天跑著掙錢,要照顧阿芬娜,陪她去學習游泳、繪畫,還要看丹尼爾那令人生厭的臉,聽他令人反感的聲音。她覺得自己快撐不住了,她的耐心也快消耗盡了。她必須做點什么,必須加快事情的進程,否則,她的精神和身體都會被耗盡。她想到了蓮娜曾經說過的話:實在不行時再請律師……是時候了,她想。
聘請律師
當想到蓮娜的時候,上官瑩似乎看到了一絲希望。她和蓮娜是在后來的交往中慢慢成了無話不談的閨蜜的。她們經常約著在咖啡館見面,一邊喝著咖啡吃著甜點,一邊聊聊各自的私事,或者因某事征求對方的看法,或者不過是一吐為快。蓮娜出院時還是她丈夫接她回家的,她還請上官瑩一家三口去她家做過客。可沒多久,她就跟上官瑩說她早就厭倦了和丈夫索然無味的生活,一直想離婚,這讓上官瑩感到有點兒奇怪,因為在蓮娜家做客時,看她和丈夫的關系似乎還不錯。又過了一段時間,蓮娜說她公司的一位她很喜歡且尊重,很有能力且懂得生活的同事,妻子由于癌癥病逝了,她打算和丈夫離婚,和這位同事好。上官瑩還想勸勸,但沒說幾句就被蓮娜打斷了,她說和丈夫離婚是早晚的事兒,現(xiàn)在對她來說正好是個機會。
上官瑩不再說什么了,她太理解一個人想離婚而離不成時的焦急和無奈了。上官瑩和蓮娜再次見面的時候,蓮娜帶來了她珍愛的男友,也就是那位同事??吹贸?,蓮娜很崇拜他,恨不得用自己全部的愛把他包圍起來,而這位男友也總是笑盈盈地望著她。上官瑩從心里為蓮娜感到高興,從蓮娜對男友的言談舉止上官瑩明白了什么是發(fā)自肺腑,什么是貌合神離。他們倆看上去更般配,更富有生活熱情。上官瑩很羨慕蓮娜,渴望自己也能有這樣的好運。
上官瑩經常和蓮娜聊的事兒,主要是她和丹尼爾之間的矛盾,所以,蓮娜對于她的經歷、感受和想法都比較了解,對丹尼爾也有一定的了解。上官瑩很早就和蓮娜說過想和丹尼爾離婚的想法,但當時蓮娜不同意,她說時機不成熟,孩子太小,上官瑩又不工作,最好過幾年再說;如果上官瑩能碰上一位又喜歡又合適的男人,當然可以馬上離婚。幾年過去了,上官瑩沒有遇上合適的人選,但阿芬娜長大了,她也有經濟收入了,所以,當上官瑩又和蓮娜談起離婚問題的時候,她表示支持,但也指出了離婚后可能遇到的困難,讓上官瑩做好心理準備。
令蓮娜和上官瑩都沒想到的是,看上去很簡單的離婚過程——上官瑩和丹尼爾的家庭關系很簡單,他們也沒有分不清的財產,卻開了五次庭,弄了七個月還沒離成。上官瑩哭喪著臉對蓮娜說:可能必須聘請律師了,蓮娜點點頭,二話不說,把請律師的事兒攬在自己身上。她說她認識一位非常善于打離婚官司的律師,這位律師和法院的幾乎所有法官都比較熟,沒有她打不贏的官司,是個“常勝將軍”。她可以和這位律師聯(lián)系一下,看她是否愿意幫忙。
第二天,蓮娜就打來電話,說和律師約好了會面時間。蓮娜說她會陪上官瑩一起去,因為怕她說不到點子上或者解釋不清楚。上官瑩聽了蓮娜的話很感動,在離婚過程中的至暗時刻得到如此有力的支持令上官瑩信心倍增。她不再是孤軍作戰(zhàn)了,也不僅僅只是得到精神上的鼓勵,而是有了一位協(xié)同作戰(zhàn)的戰(zhàn)友。人在困難的時候,太需要這種實質性的幫助了!上官瑩和蓮娜在約定時間與律師噶琳娜見了面——又一個噶琳娜,上官瑩的俄語老師叫噶琳娜,這位律師也叫噶琳娜,上官瑩感覺叫噶琳娜的俄羅斯人都是比較嚴謹?shù)娜?。在律師噶琳娜了解情況的過程中,蓮娜幾乎成了上官瑩的代言人,每次噶琳娜問話,都是上官瑩先開個頭,后邊的都由蓮娜解釋。由于蓮娜的伶牙俐齒,噶琳娜很快便了解了至今為止的離婚進展以及上官瑩和丹尼爾各持的觀點,她似乎已然心有成竹,答應幫忙打這個官司。下一步,她說先要去法官那里了解一下情況。
噶琳娜和法官談了以后,又約上官瑩和蓮娜見了面。她轉達了法官對上官瑩和丹尼爾離婚案件的看法,以及她們共同商量的解決辦法。法官說丹尼爾一會兒一個主意,又要財產又要孩子,其實他要什么并不是重點,重點是要讓上官瑩精神上受挫,是要和她斗,讓她達不到離婚的目的。噶琳娜問法官是否可以先判離婚和孩子的撫養(yǎng)權,然后再說財產分配問題。法官說可以??梢韵冉鉀Q離婚和孩子的歸屬問題,然后把財產問題打回原調解法庭。這樣的話,上官瑩做任何決定都主動了,不必征得丈夫同意。同時,她也成了財產的主人,因為孩子未成年,作為監(jiān)護人,上官瑩可以代替孩子行駛權力。所以她們給出建議,先解決離婚和孩子的撫養(yǎng)權問題。聽了噶琳娜的一席話,蓮娜似乎完全明白了,而上官瑩卻只明白了一半,她明白了丹尼爾為什么總強調要先解決財產分配問題,要得到法庭關于財產分配的判決。因為財產分配其實就是房產分配,房產如何分割雖然是明擺著的,但操作起來并不是很容易。如果宣判了房產分割,那么丹尼爾便從法律上獲得了房產的四分之一(而不是現(xiàn)在的零房產),以后無論是賣掉現(xiàn)有的房產還是給他與四分之一房產相應的錢,他都有了主動權,也就是說,他的意見很重要,他不同意就什么都辦不成??磥淼つ釥栆彩堑玫搅烁呷酥更c:想離婚就先從法律上確定他的權力,否則一切免談。而對于上官瑩來說,這樣的財產分配的確不可取,因為即使離了婚,獲得了阿芬娜的撫養(yǎng)權,但因為從根本上解決不了房產的問題,仍要和丹尼爾住在一個屋檐下,那是及其難受的。丹尼爾正是清楚他的方案會讓上官瑩左右為難,同時可以借機消磨上官瑩的意志,他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法庭上堅持自己的觀點的。而法官和律師噶琳娜的建議,正是想達到不讓丹尼爾擁有主動權的目的。這是上官瑩明白的一部分,而她不明白的是:如果把財產分配的事打回調解法庭,那下一步該怎么辦呢?她的目的是離婚離得干干凈凈,而不是還留個財產分配的尾巴,難道她還要再為這個尾巴去著急,去奔波,去忍耐丹尼爾嗎?她實在不想再打官司了!她問噶琳娜,噶琳娜的回答很干脆,后來的問題你可以寫一個委托書,由我全權代理解決,但那要另付費。上官瑩還想再說什么,蓮娜用眼神制止了她,說了感謝噶琳娜的話,上官瑩也不好再說什么了,謝了噶琳娜,跟著蓮娜走出了律師辦公室。
黃瀞
無法形成統(tǒng)一看法的離婚總是令人倍受折磨的,而對于上官瑩來說,折磨得更多,且不說她不懂法律,她連法庭上的話都一知半解,因此她內心受盡了煎熬。終于,想到了聘請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