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師妹,你還是別挽著頭發(fā)了
景玉手拿著衣服,呆立片刻,仿佛沒聽清似的問道:
“你說啥?”
穆時云淡風輕地又重復了一遍:“下毒?!?p> 景玉瞬間瞠目結(jié)舌。
“師姐,你那兒可有什么厲害的毒藥?丹修身子弱,出宗門時為求自保,想必會備不少毒藥吧?”
穆時的目光落在景玉腰間的乾坤袋上。
“……不,不行,穆師妹,你不能給他下毒,那可是藥王谷的副谷主,他要是被毒死了,太墟仙宗可擔待不起??!”
景玉捂著乾坤袋連連后退,
“宗主好歹是你師叔,對你也算不錯,你給宗門惹這樣的麻煩可不好!”
“毒死?”
穆時輕哼一聲,
“丹心峰的藥倘若能毒死他,那他也不配坐這副谷主的位置了?!?p> 景玉:“……”
身為太墟仙宗丹心峰的弟子,景玉感覺自己受到了羞辱,她本想反駁,可又不得不承認穆時所言屬實。
景玉幾近崩潰:
“那你給他下毒作甚?就為了好玩?”
“友好交流呀。”
穆時說得理直氣壯,
“劍修碰面總會打上一架,醫(yī)修相見下個毒不是也挺正常的嘛?”
景玉連連搖頭:“不正常,真不正常,我不會給你毒藥的?!?p> 穆時似乎原本就沒指望能從景玉那里拿到毒藥,所以被拒絕后,她顯得很從容:
“那我自己配?!?p> 穆時的態(tài)度看似隨意,實則堅決。
景玉不知如何才能勸住她,只能自我安慰:一個劍修配出的毒,應(yīng)該難不倒藥王谷的副谷主吧?
……可穆時這人不能以常理衡量,萬一她天賦異稟,真把明決給毒死了、或者毒個半死不活可如何是好?
到了藥王谷后,得想法子阻止明副谷主喝茉莉花茶。
穆時有些煩惱地看著手中的衣裙,問道:
“這該怎么穿?”
景玉愣了一瞬,很快便反應(yīng)過來。穆時五歲就進了太墟,過了十三年才首次出宗門。這十三年里她一直身著最簡的粗布白衣宗服,從未穿過塵世的衣物。
秋香拿給她們的衣服料子上乘,款式精美,卻也極為繁復,大概是云府為云臨定制的新衣。這樣的衣服對于一直穿宗服的人來說,確實頗具難度。
“不是先穿這件?!?p> 景玉拿過穆時手中的衣服,放在桌上,從那堆衣服里找出一件白色的,
“這件要穿在最里面……師妹先把宗服脫了吧,貼身小衣不用脫?!?p> 景玉花費了大約一刻的時間,幫穆時換好了衣服,又將她按在椅子上。
穆時忍不住問道:“還沒好?”
“頭發(fā)得重新梳?!?p> 景玉拔掉穆時用來挽發(fā)的木簪,拿出一把玉梳,
“宗門弟子一切從簡,頭發(fā)也束得簡單。雖說省事,但與這衣裙不相配?!?p> 梳頭比穿衣服更為費勁,既要編小辮子,又要往頭發(fā)里插上各種細碎的發(fā)飾。景玉的動作已然夠輕柔,可穆時仍覺得頭皮被扯得生疼。
穆時嘆了口氣,往椅背縮了縮,腳后跟隔著足衣踩上椅子,把腿蜷起來,抱著腿郁悶地感慨:
“……做世家小姐可真難。”
景玉微微一笑,說道:“或許在世家小姐看來,修仙才是最難的?!?p> “說起來,師妹為何不戴長老親傳弟子的玉冠?那玉冠戴著不費勁?!?p> 穆時如實說道:
“剛開始戴的時候,感覺頭頂被壓著難受,后來就不戴了……我忘了把它放哪兒了,應(yīng)該還在問劍峰里?!?p> 景玉不知該如何評價穆時的行為。
在太墟仙宗,弟子入了內(nèi)門,都要將腰牌天天掛在腰間,就怕別人不知自己是內(nèi)門弟子。
翠玉冠就更不用說了,景玉認識的每個長老親傳弟子,在宗門里幾乎都把它戴在頭上顯擺。
能讓他們主動摘下翠玉冠的情況,大概只有成為長老,換上長老的紫玉冠了吧?
穆時顯然沒把翠玉冠當回事。
景玉說道:“木簪的確輕巧。”
“木簪?”
穆時仰頭,與在后面低頭為她梳頭的景玉對視。
“師姐,那是根筷子。”
景玉梳頭的動作一頓,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這可是劍尊的徒弟……
不是說劍尊的徒弟就不能樸素,可誰能想到,劍尊的徒弟會用筷子挽發(fā)?
景玉過了好久才緩過神來,問道:“……但我瞧著那木料好像是紫云檀?就是那種很難培育,求而不得的珍貴木料。宗主之前得了一塊,跟我?guī)煾胳乓撕镁?。?p> “然后它就到我?guī)煾甘掷?,變成了一雙筷子?!蹦聲r一臉無辜,“不過現(xiàn)在只剩一根了。他做好筷子后不拿筷子夾他的下酒菜,居然先來夾我的臉,我當時正好氣著呢,就把筷子搶過來折斷了?!?p> 景玉:“……”
敗家!奢侈!暴殄天物!
穆時早已重新擺正腦袋,景玉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從語氣也能知道,穆時對這紫云檀毫不在意。
景玉深吸好幾口氣,才繼續(xù)為穆時梳頭。
“師妹別再用筷子挽頭發(fā)了。”
景玉指間纏繞著柔軟順滑的青絲,
“找個工匠,把這紫檀木筷子雕琢一番,做成一根細點的木簪吧。這樣才對得起這紫檀木,也算是對自己好些?!?p> 穆時應(yīng)了一聲,也不知到底聽進去沒有。
秋香敲門進來送了兩個炭盆,還把奶糕和茶水送了過來。沒過多久,又一次敲門,送來了兩個手爐。
景玉再三勸秋香不必對這邊如此上心,將人送出屋子。她回到穆時這邊,把手爐塞進穆時手里:
“拿著吧,雖說我們不畏寒暑,但抱著個熱乎乎的手爐確實很愜意。”
穆時把手爐放在腿上,左手按著,右手去拿奶糕。奶糕奶香醇厚,不算特別甜,可吃了兩塊后還是覺得有些膩。穆時喝了口茶,便不再碰點心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景玉把穆時的發(fā)尾梳順,走到前面,將蓋著銅鏡的布掀開:
“好了,瞅瞅吧。”
銅鏡擦拭得锃亮,將穆時清晰地映照出來。
穆時生就一張傾國傾城的臉,哪怕她用筷子挽發(fā),不施粉黛,依舊美麗動人得令人心旌搖曳。
不然也不會有那么多男弟子明知會挨罵,還眼巴巴地湊上去自討苦吃。
只是,她從前的那種美,如雪地寒梅,孤高且冷傲。而此刻,她穿上塵世的衣裳,佩戴著塵世的發(fā)飾,抱著手爐,突然間,仿佛變成了養(yǎng)在貴族深閨的少女。
穆時皺了皺眉。
景玉正和穆時一同看著鏡子,將穆時的皺眉看在眼里,問道:
“不喜歡嗎?那我給你梳個雙月髻?”
“不是……”
穆時看著鏡中的自己,眼神有些迷茫,聲音也很輕,
“我不習慣這樣……”
景玉松了口氣,說道:
“我入太墟多年后,再穿常服時,看到鏡中的自己,也覺得不習慣。多照照鏡子,多看看就好了。”
穆時點了點頭。
景玉走到一旁,去換自己的衣服了。
穆時看了看鏡子,又低頭看看自己,全身上下就腳看著不對勁。
“衣服有配套的鞋子,應(yīng)該是按照云小姐的尺碼做的,你和云小姐身高相仿,穿她的鞋大概沒問題?!?p> 景玉的聲音頓了頓,
“但還是別穿了吧,我們的鞋子有踏雁符,云臨小姐的鞋子上沒有?!?p> 踏雁符的踏雁之意正如其名,能讓人踩在飛行的大雁上,意味著步履輕盈。穿著附有踏雁符的鞋子,快如寒風,踏雪無痕,適用于翻墻爬樹,偷雞摸狗。
對于劍修這種在對敵時需要近身交手的修士來說,有踏雁符的鞋子能夠契合步法,在躲避和抓住進攻時機方面大有裨益。
所以,帶有踏雁符的鞋子,對于一個劍修而言,應(yīng)當是不可或缺的。
穆時拎起未曾穿過的新鞋子,說道:
“那沒事,我的鞋子上沒有踏雁符?!?p> “???”
景玉驚訝道,
“內(nèi)門的鞋子都有的?。恐埔麻w……”
“從制衣閣領(lǐng)到鞋子的時候是有的,但穿到腳上的時候就沒了?!?p> 穆時一邊穿鞋子,一邊說,
“我?guī)煾覆辉S我將踏雁符和步法配合使用。他問我,與人交手時,鞋子若被打壞了,要如何避開對方的招式。”
“所以進宗門后,我從小到大的鞋子,在上腳前,踏雁符都會被抹去。小時候是我?guī)煾竸邮郑L大些后就是我自己來。”
穆時的語氣十分輕松。
景玉不禁感慨:
“那你學劍想必學得很艱辛吧?”
“是啊,問心劍本就難學,我又攤上這么個沒事找事的倒霉師父,可不就是難上加難嘛?”
穆時說著抱怨的話,眼中卻不自覺地帶上了笑意。
景玉搬了張椅子坐到穆時身旁,對著銅鏡給自己梳頭發(fā),笑著打趣道:
“你真覺得拜他為師很倒霉?”
穆時起身,轉(zhuǎn)身就走:
“我去瞧瞧云臨的魂燈?!?p> 過了一會兒,穆時回來了:
“雖說不太明顯,但火苗變小了?!?p> “對于這種程度的散魂,九轉(zhuǎn)凝魂香果然效果不大?!?p> 景玉思索片刻,說道,
“但要用固魂針的話,又會對魂魄造成極大的損傷……我們?nèi)ヒ惶税壮撬庝伆?,白城周邊靈氣濃郁,或許能找到些有用的良藥?!?p> 景玉打理自己的頭發(fā)時,手法就粗糙多了,不到半刻便已梳理妥當。她起身準備離開,穆時跟在后面。
“我也去看看?!?p> 穆時捧著個手爐,
“說不定能找到適合用來下毒的藥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