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你也沒骨折啊
穆時認為,扣魂者更可能是養(yǎng)鬼之人。云臨乃是純陰之命,此類人若被煉制成鬼,將會成為極為厲害的鬼。然而,想起祝恒送來的那本含義不明的鴛鴦集,穆時又覺得,扣魂者或許是對云臨有意的鬼修。
景玉手持木珠,詢問穆時:
“穆師妹,你能否憑借這縷氣息追蹤到扣魂者?”
“可以嘗試一下。”
穆時神色平靜,
“但此刻不行——倘若追蹤到了必然會起沖突。對方起碼是大乘期,不知修煉了何種邪術,我必須以最佳狀態(tài)應對?!?p> 景玉點頭,她能夠察覺,在不知通過何種方式穩(wěn)固云臨的魂魄后,穆時便陷入了疲憊之中,似乎急需休息。
云風和云楊氏雖恨不得女兒即刻醒來,但他們明白,唯有依照穆時的安排行事,才有可能爭取到治好云臨的機會。
“穆小仙君,我已向薛爺說明,要停止云府與戈原王府的議親。薛爺想見您,當面商談此事,說等您從屋里出來,務必派人告知他……”
云風對穆時的態(tài)度極為客氣謹慎,
“我讓人回絕此邀約,您好好歇息。”
穆時面無表情,語氣平淡:
“不,將他請來。動作快些,若再拖延,薛爺恐怕已經(jīng)歇息了?!?p> 云風應下,去安排這次會面。
留下的云楊氏有些心神不寧,她抱著手爐,面色復雜,猶豫道:
“穆小仙君,阿臨的婚事……”
云楊氏嘆了口氣。
“實不相瞞,阿臨生于如今的云氏,夫家難以選定。那些依舊昌盛的修仙世家瞧不上已然沒落的云氏,但若嫁入尋常人家,又太過委屈。”
提及女兒的婚事,云楊氏既無奈又憂慮,
“這般高不成低不就,拖到將近二十歲,仍未訂婚。我與老爺身為父母,著實擔憂阿臨此生尋不到依靠……”
穆時的言辭和態(tài)度都更為尖銳:
“你不甘心放棄議親?”
“不?!?p> 云楊氏搖頭,
“穆小仙君,云氏如今皆是凡人,我與老爺終有老去之日。若阿臨最終真的孤身一人,可否煩請您對她多加關照?”
穆時沉默片刻,說道:
“我做不到。”
云楊氏正要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不過孟暢能做到,他對云家的感情比我深厚,定然比我做得更好?!?p> 穆時淡淡說道,
“我會將此事轉告于他?!?p> 云楊氏眼中含淚,低頭感激道:
“如此我便能安心了,多謝穆小仙君?!?p> 穆時點了點頭。
云楊氏進屋照看云臨,秋香也在為云臨忙碌,院子里只剩景玉和賀蘭遙。
賀蘭遙自覺起身:
“接下來的談話,我似乎不宜旁聽,就此告辭?!?p> 他走了沒幾步,又回頭:
“穆仙君,請收下此物。”
穆時接過他遞來的東西,是一個圓形扁盒。她目送賀蘭遙離開,打開盒子,發(fā)現(xiàn)里面是藥膏。這藥膏有使用過的痕跡,不過還剩下小半盒。
景玉一看便知:“是白漣膏?!?p> 白漣膏在中州較為常見。
中州與西州接壤,中州百姓中,難免存在混有魔族血脈之人。這些人時常會被針對魔修、邪修的禁制和法器灼傷,有時傷口久久難以愈合。
白漣膏便是為此而制。在傷處涂抹白漣膏,能減輕疼痛,加速愈合。
景玉感慨道:“他發(fā)現(xiàn)了啊?!?p> “該說他敏銳還是愚笨呢?”
穆時看了看自己泛紅的指尖,未使用藥膏,而是將盒子扣好。
“這種等級的法器造成的灼傷,白漣膏難以治愈。”
景玉也覺得賀蘭遙不太明智。
若是她,她絕對不會告知一位隨時能取自己性命的大乘期巔峰仙修“我知曉你是人魔混血”。適當?shù)难b作不知,方能讓自己活得更長久。
夜色漸深,秋香點了幾盞燈置于院中,為穆時和景玉照亮。院外逐漸傳來腳步聲,且越來越近。
院門被敲響,秋香提燈前去開門。
“薛爺?!?p> 秋香側身,提燈引路,
“穆仙君就在院中?!?p> 不多時,穆時便看到一位約摸五十歲上下、身形魁梧的男子。他相當?shù)驼{(diào),服飾風格與東州不同,卻也看不出其來自樂白國。
云風緊跟其后。
穆時坐在石凳上未起身。
她左手持茶壺,右手按住壺蓋,將壺中茶水搖勻。待薛爺走近,她執(zhí)壺柄,親自斟了一杯茶,推至對面。
“穆小仙君,景玉仙君?!?p> 薛爺向來自太墟仙宗的兩位修士行禮,而后與云風在空位落座。
“我名薛貴,乃一介小小管家,奉主之命來白城探望云臨小姐,未料竟有幸得見仙人?!?p> 穆時露出頗為溫和的笑容:
“你看似頗為敬重仙人,喝茶。”
“那是自然。”
薛貴笑著點頭,端起茶杯飲了一口。
“茶味濃郁,仙君斟茶的手藝甚佳?!?p> 仍是少年模樣的劍修握著茶杯,臉上笑容依舊溫和,悠悠說道:
“若真如表面這般敬重就好了。”
薛貴只覺后背沁出些汗水:
“仙君何出此言……”
“若真的敬重,就不會將仙人視作愚人去算計利用。心思已被戳破,竟還如餓犬一般,不肯舍棄香餑餑,要與敵不過之人再搏一搏?!?p> 穆時放下茶杯,說道,
“不過也能理解,與云府議親的好處著實眾多。你們剛起這心思時,曲長風尚未飛升。曲長風愿護著云府,修真界又有誰敢不給面子?”
薛貴笑著與穆時周旋:
“仙君說笑了,戈原王府在中州,劍尊在東州,相隔甚遠,我們怎會將劍尊牽扯進來?”
穆時不慌不忙。
“劍尊的名號雖是世人尊稱,看似無實權。但其真實身份,乃是問劍峰峰主。依太墟的宗規(guī),他無法管轄其他峰的人事,對吧?”
穆時臉上笑意未減,眼神卻柔和許多,
“我在問劍峰外惹事,執(zhí)法峰將我抓入戒律閣,欲罰我??蓤?zhí)法峰自下而上,從內(nèi)門弟子到頑固的老峰主,無人敢動我分毫,最后此事呈報宗主,宗主想都未想,便讓執(zhí)法峰放了我?!?p> “你說這是為何?”
“別說中州,即便遠在西州那些向來不服正道的魔修和邪修,這兩百年來也未敢興風作浪,你覺得是何緣由?”
穆時語氣溫和地問道,
“不就是懼怕被碧闕劍斬為兩段嗎?”
“薛爺,曲長風乃修真界的劍尊,是正道的劍尊,從來都不單是東州太墟的劍尊?!?p> 薛貴咬牙道:
“可劍尊已然飛升,戈原王府與云府議親,又能圖些什么?”
穆時問:“你當真要裝傻?”
“我沒有……”
一直沉默坐在一旁的景玉開口了:
“劍尊雖已飛升,可靈寒仙尊余下的兩位徒弟,孟暢和明決仍在,太墟仙宗和藥王谷必然會對云氏多加照拂?!?p> “即便藥王谷不管,中州的門派,樂白國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要給修真界最大的宗門太墟仙宗一個顏面。娶到云氏小姐,戈原王即便奪位失敗,也不至于落得太過凄慘的下場?!?p> 薛貴已無話可說。
穆時淺抿一口茶,說道:
“你想裝傻,那就繼續(xù)裝吧。只是我想提醒你與戈原王府,明決是從險象環(huán)生的仙魔大戰(zhàn)中存活下來的,他既有手段,又有智謀,并非慈悲的佛陀,更非愚人。”
“你不聽我的勸,下一個‘勸’戈原王府的修士便是明決,你可知他如何‘勸’人?”
穆時笑得格外燦爛,她起身,壓低聲音,緩緩對薛貴說道:
“他心情好,你們便能少受些苦,不知不覺間便去了。但他若心情不好,你們往后余生,只怕要百病纏身了?!?p> 薛貴額上已現(xiàn)水光。
坐在一旁的云風肩膀微微顫抖。
穆時嘴角上揚,沉聲道:
“你們?nèi)绾紊硭琅c我無關,但行行好,莫將我?guī)熥娴募易逋舷滤?。我不知道明決是否會放棄云家,但我不會,為保云家,我可拔、劍、殺、人。”
拔劍殺人。
這四個字,穆時說得鏗鏘有力。
薛貴的語氣極為慌張:
“你、你要殺誰?”
穆時笑道:
“殺最易解決的,殺我不在乎的。”
穆時轉身,背對石桌:
“秋香姑娘,麻煩送客。”
秋香應道:“是、是……”
秋香帶著薛貴往外走,這位戈原王的心腹受驚不小,腳步急促,走著走著竟走到了秋香前面。
云風望著穆時,沉默不語。
穆時回頭,囑咐道:
“云家主,薛爺今夜似乎打算連夜返回戈原王府,好歹也是尊貴的客人,去送送吧。”
云風應下,起身去追薛貴。
穆時回過頭,坐回桌邊。
景玉從乾坤袋中取出一根針,此針呈銀白色,手柄處盤著一條活靈活現(xiàn)的龍,連鱗片都刻畫得清晰可見。
“龍鱗針,可驗毒。”
景玉簡略解釋,將針直接探入薛貴未喝完的茶中,再取出時,針尖仍是銀白色。
“……我還以為你會給他下毒呢?!?p> “我又非明決,喝杯茶的功夫就給人下毒,往后誰還敢與我一同喝茶?”
穆時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況且我身上未帶毒藥?!?p> 景玉:“……”
所以說,倘若帶了毒藥,你真會下毒是嗎?
景玉嘆了口氣,說道:
“師妹,趕緊歇息吧?!?p> “不急,先修補云府的禁制?!?p> 穆時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抬頭望天,
“說起來,師姐,能否為我綁個夾板?就是骨折時固定手臂的那種?!?p> 景玉一驚:“哪只手?”
“哪只手骨折更慘些?”
穆時看了看自己的雙手,說道,
“右手吧,畢竟多數(shù)人都是右手更為好用?!?p> 景玉:“……你未骨折綁什么夾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