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二十六年,皇帝駕崩,三皇子裴玄禮繼位,太子一黨被趕盡殺絕,二皇子在奪嫡之戰(zhàn)中同樣失敗,關(guān)入天牢。五皇子閑云野鶴,七皇子尚且年幼,因而幸存下來。新帝繼位后,改號為清平。
“楚皇妃接旨!”楚無憂頷首,眼睛卻悄悄往上看向李公公。平時看上去總是慈眉善目的李順德此刻看著她,卻有些疏離和……不忍?
李順德打開圣旨,悠悠道:“皇妃楚氏,柔明而專靜,端懿而惠和。率禮稱詩,實稟貞于茂族;進規(guī)退矩,遂冠德于后宮。動則聞環(huán)佩之音,居則視箴圖之戒。寵愈加而愈慎,譽益顯而益恭。副予關(guān)睢樂得之心,克謹(jǐn)雞鳴儆戒之道。相成既久,輔助良多。茲特以金冊金寶,加封爾為貴妃?!?p> 楚無憂一愣,貴妃?裴玄禮明明口口聲聲應(yīng)允她,只要她助他拿到三千精兵,扳倒太子一黨,就會給她皇后之位,怎的變成了貴妃?
她臉色白了幾分,抬眸直直地看向李順德。
李順德見楚無憂沒有接旨,不由得清了清嗓子,天天候在陛下身邊,他怎會不知陛下曾許諾過楚無憂什么,不由為難道:“娘娘,這是陛下的意思,奴才只是奉命行事,還請娘娘不要為難奴才?!?p> “裴……陛下呢?”
“陛下昨日登基大典,今日一早起來,又召了慕容宰相、楚將軍和六部去書房了,如今恐怕還在商談要事……”
楚無憂臉色白了幾分,一雙柳葉眉蹙了起來,雙手攥成拳頭:“如此說來,陛下是一點解釋都不給了?”
李順德連忙道:“陛下吩咐過今日會與貴妃娘娘您一同用晚膳……娘娘……先接旨吧,奴才還要趕緊回去復(fù)命呢。”
楚無憂平復(fù)了心情,見李順德開始戰(zhàn)戰(zhàn)兢兢起來,不免嘆了口氣,跪下接了旨。
見李順德離開,楚無憂又遣走了身邊新送來的宮女太監(jiān),只在屋內(nèi)留下兩個從府內(nèi)就跟來的貼身宮女漣漪和瀾心。她重重地將圣旨擱在案上,手腕上的翡翠鐲子因力道而震碎了。
“娘娘!小心身子!”瀾心連忙用帕子把鐲子包好,小聲提醒道,“隔墻有耳,如今這些宮女太監(jiān)都還不是自己人,萬一傳到前朝或陛下的耳朵里,免不了又要傳出閑話。”
楚無憂冷笑道:“如今本宮被封為貴妃,難道閑話還會少么!”
漣漪皺起眉頭:“就是!他以前應(yīng)許的,可不只是貴妃!他明明——”
“算了!他這是怕將軍府功高震主,以后本宮誕下皇子,便不將他放在眼里了?!背o憂打斷了漣漪的話,垂眸道,“反正本宮想要的,從來也不是這些?!?p> 漣漪語氣中帶著些不忍,小聲道:“娘娘,您這是何必呢,奴婢就想不明白,這皇帝薄情寡義又心機深沉,您一早就明了了,為何還非癡纏著不可呢?哪怕真和那人如此神似,他這么做,您難道就不心寒嗎?”
楚無憂睨了她一眼,沉默了一會兒,轉(zhuǎn)而又看向瀾心:“他的蹤跡,尋到了么?”
瀾心無奈,搖搖頭:“娘娘,已經(jīng)尋了三年了,或許那人早就……”
“繼續(xù)找吧,飛云閣還不至于連這點人手都不夠?!背o憂擺擺手,看了一眼圣旨,又覺得心煩,塞進瀾心的懷里,“拿走!”
是夜。
裴玄禮遲遲才趕來,見楚無憂倚在小榻上,連個正眼也不看他,平日里常戴著的簪子首飾,但凡是他送的,全都摘了個干凈,不由得蹙了眉:“愛妃這是在和朕置氣?”
楚無憂抬眸瞧了裴玄禮一眼,看見那神似的身影和語氣,不由得又一愣,原本冷淡的語氣繞了個彎:“臣妾,沒有?!?p> “無憂,如今朕前朝尚未穩(wěn)定,大臣們?yōu)榱嘶屎笾粻巿?zhí)不下,想來無憂會理解朕的難處?!迸嵝Y白玉般的手指勾起楚無憂的一縷青絲,面上帶有一絲愧色,轉(zhuǎn)而又抱住她。
楚無憂輕輕推開裴玄禮,看見他面龐的瞬間又有一絲怔愣,眼前之人身著黃袍,長身玉立,身姿優(yōu)雅,面容俊美,目光如炬,他仿佛是畫卷中走出的仙人,令人心生敬仰?!罢嫦癜??!彼唤谛闹懈锌舨皇菫榱诉@相似的模樣,她何必荒唐至此。楚無憂心中淡淡地泛起一絲漣漪,可是看見他的瞬間,又升起不忍,握住他的手。
“陛下,無憂怎會掛懷,陛下心系天下,胸懷又豈是無憂可以介意的?!?p> 裴玄禮似是有些感動,手上的力道緊了一些:“朕有愛妃如此,此生無憾。雖然朕目前給不了你皇后之位,但朕答應(yīng)你,宮中再無人地位在你之上。”
楚無憂頷首,斂下眸中神色,心想:你承諾我的可曾少過,又有多少是真的做到了呢?
“登基大典上西域使臣送來彩鍛一百匹,愛妃明日去庫房先選二十匹可好?另外別國使臣送來的那些金器、琉璃、硨磲、瑪瑙,也一并選些喜歡的。”裴玄禮拂過她的臉頰,輕聲道,“朕今日拜見母后,母后道助朕登基的功臣不可虧待,若是那些功臣若有年齡差不多的女兒,便送進宮來,不知道愛妃覺得如何?”
楚無憂不可思議地抬起了頭,原本稍微紅潤起來的臉色又白了下去:“要賞賜功臣,不用金銀、宅子、田地,怎的要讓他們的女兒進宮?”
“一方面是賞賜,另一方面,也是牽制。無憂可會怪朕?”裴玄禮握著楚無憂的手骨節(jié)白了一點。
楚無憂甩開他的手,怒道:“陛下,臣妾今日身體不適,只怕要早些休息了!”
然而裴玄禮只是站在一旁沉沉地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轉(zhuǎn)身離開:“朕還以為無憂會為朕考慮,顧全大局,看來也不過只會依著自己的小性子行事。罷了,你歸根到底還是個女子,朕不怪你,你若是身子不適,不如好好休息,明日便是貴妃的冊封典禮,朕會來找你。”
楚無憂氣極,險些一口氣沒緩上來,坐在榻上,瞪眼瞧著裴玄禮離開。
瀾心見裴玄禮一走,連忙上前扶住楚無憂:“娘娘,當(dāng)心身子!”
漣漪氣得臉色漲紅,一拍桌子:“大不了,大不了咱們一走了之!這貴妃,愛誰當(dāng)誰當(dāng)!”
瀾心瞧了一眼楚無憂,見她臉色發(fā)青,整個人虛了下來,卻沉默不語,嘆了口氣,對著漣漪道:“行了,這都什么時候了,還是先好好休息,再從長計議?!?p> 楚無憂一把拉住瀾心,眼淚落了下來,抬眸看向她:“瀾心,你說,他當(dāng)真薄情如此!”
瀾心抿了抿唇,猶豫道:“娘娘,陛下還是三皇子的時候,府中只有您一名皇妃,今時不同往日,可能陛下……也有他的苦衷……”
漣漪冷笑:“苦衷,我看呀,是他如今當(dāng)上了皇帝,便把咱們娘娘拋到腦后了,這才第二天,就想著新人入宮的事?!?p> 瀾心連忙捂住漣漪的嘴:“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少說兩句吧,娘娘正在氣頭上,氣壞了身體你我可都擔(dān)待不起。”
楚無憂咬著牙,看著榻上的燭火,盯到眼睛發(fā)澀發(fā)干:“拿本宮的九霄環(huán)佩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