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想與舅娘打聽一人

　　陸駿看著桑氏離去的背影，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成親十多年，桑氏給他的感覺素來都是溫婉、講理的，即便偶有意見相左之時，桑氏那點委屈的小性子亦讓人看著勾心。

　　陸駿很滿意這段婚姻、滿意妻子，也自認(rèn)為彼此知根知底。

　　可直到剛剛那一刻，他忽然見到了完全不一樣的桑氏。

　　堅定且強硬。

　　說不好是意外多些，還是不適多些。

　　直到桑氏帶著蔫頭蔫腦的陸致回來，陸駿才仿佛如夢初醒一般從桌子邊起來。

　　轉(zhuǎn)頭去窗外，已是傍晚時分。

　　陸駿用手搓了搓臉：“夫人……”

　　桑氏難掩疲憊姿態(tài)。

　　這一天里，她領(lǐng)著陸致拜訪了五家府邸，各家反應(yīng)大同小異，當(dāng)面都是震驚與氣憤，感激她提醒、勉勵陸致知錯要改，至于等關(guān)上門后對自家子弟是打是罵還是放任，桑氏管不了那么多。

　　她在意的始終只有陸致。

　　或許是曉得躲不過，或許是跟著母親去認(rèn)錯、比被表姐上門去噴雞血強，陸致低沉歸低沉，行事上很配合。

　　桑氏給了陸致教訓(xùn)，回程馬車上又叮囑交代了許多話，見他態(tài)度良好，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些。

　　也因此，面對陸駿，桑氏緩和許多：“明日辛苦世子去書院了。”

　　“事關(guān)阿致，豈能說是辛苦?！标戲E道。

　　桑氏彎了彎唇，笑容淺淺。

　　她要個結(jié)果，陸駿愿意當(dāng)個出力的父親，她就不用與他講究硬碰硬的手段。

　　這么多年，她也算了解丈夫。

　　吃軟不吃硬。

　　桑氏一笑，陸駿那飄忽了一整天的不安情緒倏地散開了。

　　瞧，夫人還是原來的夫人。

　　白天那是急上了火。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不是什么事兒。

　　這般想著，陸駿忙又安慰她：“我明兒送他去書院，再與夫子們談一談。

　　你曉得那頭的風(fēng)氣，管束得不比要下場比試的書院緊，但我們提出來了，他們會抓一抓。

　　若你擔(dān)心那里不夠嚴(yán)肅，我去同父親商量尋個管教嚴(yán)厲的書院，年節(jié)里讓阿致拜了夫子，年后換一處念書。

　　至于將軍坊，開門做買賣，招待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從東家到管事必定皆是人精。

　　阿薇去鬧過一回，人家曉得我們侯府態(tài)度，以后斷不會再做阿致的生意，他無處斗雞去?！?p>　　“人家正經(jīng)考學(xué)的書院，都是一門心思苦學(xué)的子弟，盼著一朝高中光耀門楣，念書自覺又刻苦，我們阿致去了要夫子管著念書……”桑氏嘆了聲，轉(zhuǎn)頭與陸致道，“我與你父親真是操透了心，可父母也好、師長也罷，你若是心中不認(rèn)同，我們越管你越煩。

　　你現(xiàn)在十二歲，我們能求著夫子管你，再過幾年，你十七八歲了，夫子再追著你管？

　　你這般要臉皮的公子，你不怕叫外頭笑話一通？

　　還有你表姐，成天就提著刀去教訓(xùn)你的狐朋狗友，你不嫌丟人、我怕她累著！

　　但凡當(dāng)?shù)艿艿臓帤舛滦?，姐姐何必做那潑皮行徑？?p>　　話趕話的，桑氏掏心掏肺與兒子說道，等出口了才意識到，剛那一句戳了丈夫的心窩。

　　她明明講過不管他們姐弟恩怨，這時指桑罵槐就很沒意思。

　　誰知桑氏略帶心虛地瞥了陸駿一眼，卻見他無知無覺、神色正常，渾然沒有被罵在里頭的自覺。

　　桑氏：……

　　她算是知道大姑姐那滔天怨氣從哪里來的了。

　　陸致情緒重，看不出來這點話語官司。

　　昨夜受了驚嚇，今日四處賠禮又是面子里子全丟了，連帶著挨了撣子的屁股都陣陣犯痛。

　　這會兒不敢再有任何無狀頂撞，他老老實實應(yīng)道：“兒子知道錯了，不會再去斗雞了，只是……”

　　“只是什么？”桑氏問。

　　陸致很是別扭：“能不能別讓底下人傳出去？就昨晚上表姐殺雞拔毛的事，我們剛才回來，我總覺得他們看我的眼神怪怪的?！?p>　　事情發(fā)生在他的書房外，又是夜里，哪怕動靜大了些，原本也沒幾人曉得具體狀況。

　　可經(jīng)過白天花廳里一鬧，陸致想，恐是全家上下都曉得他哭著被逼殺雞。

　　再幾日，說不定外頭都曉得表姐剔骨燉雞湯了。

　　桑氏沒有應(yīng)下來，只道：“曉得丟人，往后就再不要有這么丟人的事?！?p>　　道理說完，姚嬤嬤吩咐擺桌。

　　丫鬟端盤的工夫，她多看了眼，發(fā)現(xiàn)配湯竟是雞湯，不由低聲詢問：“沒有別的？”

　　“侯爺那兒吩咐做的雞湯，廚房里就沒有備別的，”丫鬟也反應(yīng)過來了，怯生生道，“要不要撤了？”

　　姚嬤嬤猶豫了下，咬牙道：“算了，就雞湯吧。”

　　定西侯點名做的，他們這兒“忌諱”得不讓上桌，像什么話？

　　越發(fā)此地?zé)o銀三百兩！

　　待陸駿落座，見了那盅雞湯，不由皺眉。

　　桑氏根本不在意，拿勺子抿了一口。

　　陸致眼底有羞惱之色，可想起昨夜在春暉園喝的那碗雞湯，又忍不住咽了口水。

　　真香啊。

　　現(xiàn)在想起來，還是那么香。

　　他趕緊也喝了一口。

　　濃郁，鮮香。

　　是好喝的雞湯，卻不是昨晚那個味道。

　　一股遺憾縈繞心頭，陸致垂著頭放下了勺子。

　　同樣燉個雞湯，怎么就不是一樣滋味呢？

　　陸致不曉得的是，今日中午，他的祖父也有一樣的感嘆。

　　同樣是雞湯飯，盛在瓷盅里，但定西侯怎么品都感覺不對勁，不是昨晚成昭郡王形容的滋味。

　　他反復(fù)回憶，王爺?shù)降自趺凑f的來著？

　　嘖！

　　不是阿薇燉的，就少了點意思。

　　也正是缺了這份意思，定西侯只用了一盅就不提了。

　　煨在灶上的那么一大鍋雞湯，夜里往幾處院子都送了。

　　春暉園里，陸念倒是喝了個干凈。

　　翌日。

　　陸駿送陸致去書院，與夫子談了快一個時辰才回府。

　　桑氏得知了書院那兒的態(tài)度，收拾了心情，下午時特特到春暉園。

　　“舅娘還沒有正經(jīng)與你道謝，”桑氏握著阿薇的手，“若不是你留心，等我們聽到風(fēng)聲，還不知道是什么時候?！?p>　　阿薇道：“您不怪我嚇唬表弟就好?！?p>　　“舅娘分得清好賴，”桑氏嘆道，“只是委屈你跟著鬧了一回?！?p>　　阿薇笑了笑，故意往陸念寢間方向看了眼。

　　這時候，陸念歇午覺未起。

　　阿薇便壓低聲音，與桑氏商量：“我想與舅娘打聽一人?！?p>　　“誰？”

　　“我說不好，”阿薇道，“那人家祭那日有來觀禮，我感覺她與母親是舊識、只是沒有互相招呼。母親回京后也沒有與誰往來，我就想若能尋到她舊識一道說說話，許是能讓她開懷些。不曉得舅娘能否讓我看下客人名冊，我記幾個名字、試探下母親？”

　　既答應(yīng)了要給陸念母女方便，如此小事上，桑氏自不會推脫，應(yīng)下了。

　　不過，她也提醒了一句。

　　“當(dāng)年都是閨中姑娘，現(xiàn)在都嫁人了，若不曉得嫁去哪家，名冊上恐不好分辨?！?p>　　“沒事，”阿薇輕笑，“先問問，以前既有緣分，肯定能再續(xù)上?！?p>　　傍晚，名冊送到了春暉園。

　　阿薇交給了聞嬤嬤。

　　她們要找的并非是陸念的什么舊識，而是當(dāng)日聞嬤嬤匆匆一眼看到的、總感覺有那么點眼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