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貴人登門
夜里刮過一場風,府里花木老葉皆被紛紛吹下,灑掃下人起早忙碌。
謝澤妘去顧老夫人處請安時,見得路上秋意荒涼,莫名牽扯上臥床的顧持明,心情竟也被影響幾分。
連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顧洛云的挑釁都不曾放在心上。
顧洛云見沒能給謝澤妘添堵,也不氣急,端著姿態(tài),昂首隨祖母兄長出門,到了文華長公主府。
今日長公主府很是熱鬧。
前來赴宴的賓客被一一請到引桂園,臨近開宴,命婦貴女們先賞花聞香,你來我往交際一番。
涼亭內(nèi),幾位貴女端坐飲茶。
顧洛云也在其中自矜地坐著,偶爾斜眼睨對面清雅柔弱的女子一眼。
朝中文武向來不合,顧持明是武將之中佼佼者,也是朝中新貴,而她對坐的嬌弱女子,乃當朝閣老孫女,明三小姐。
與顧洛云一樣,也是有意后宮之人。
無論是在父輩、前程還是性情上,二人都不對盤。
看著對面明三一派溫婉地同別人說話,顧洛云就想起家里那個同樣令人厭煩的謝氏,她鼻音哼出聲:“矯揉造作?!?p> 聲音不高不低,正巧叫涼亭內(nèi)的人聽得清楚。
因顧持明之故,顧洛云在京中也有些追捧之人,現(xiàn)下她身邊一女子忙笑道:“顧姑娘許是被這撲鼻花香熏得醉了?!?p> 明三卻不是當真好性兒,當即放下茶杯,嗤一聲:“真是慣愛作妖的花孔雀?!?p> 顧洛云忍氣撇嘴:“身為大家閨秀,竟如此口齒刻薄,本姑娘真是長了見識?!?p> 明三:“彼此彼此?!?p> 這廂不陰不陽斗著嘴,不遠處閣樓上,文華長公主同定國公夫人孔氏在靜靜觀察。
涼亭之內(nèi)的機鋒隨風隱約飄到二人耳中,孔氏輕笑:“此等品性,可入不得宮城?!?p> 文華長公主頷首,隨即又嘆口氣:“便是性情上佳,恐怕也入不了那位的眼?!?p> 孔夫人從中聽出其他意味,心中微動,忍不住想從長公主口中探究些微圣意:“那究竟得是何等天仙才能得那位青眼……”
長公主不語,想起日前入宮時帝王的暗示和意圖,心中為視為姐妹的溫婉女子憂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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驃騎大將軍府。
上午,謝澤妘漫不經(jīng)心送走出府赴長公主府宴會的顧家祖孫,又回正院照顧夫君用藥。
顧持明這幾日昏睡居多,難得今日清明。
他半臥依靠在床上,靜靜抿一口湯藥,眸光始終定在謝澤妘身上,凹陷的面頰不掩往日英姿,一向渾厚的聲線卻已經(jīng)沙啞:“苦了你。”
謝澤妘舀一勺藥,遞至顧持明嘴邊:“夫君這說得甚么話?”
顧持明擺擺手,抬臂接過她手里的藥碗,用力之下,手臂微微有些顫抖,謝澤妘看著他將苦汁子一飲而盡。
謝澤妘接過空碗,轉(zhuǎn)身放在身后丫鬟孟春的托盤上,又拿出手帕給他擦拭嘴角。
顧持明沉默地接受她溫柔的動作,在謝澤妘要收回手時,突然抬手握住她手腕。
他手下綿軟,只是虛虛搭著,便已是用盡力氣,謝澤妘并未掙開,靜靜地看著床上人。
顧持明原本想說些甚么,卻在她沉靜又帶著悲切的神情中啞口無言,心底的那個決定始終不能徹底定下。
他想放手,卻舍不得。
最終只說了些無甚緊要的家常。
“聽聞云姐兒近日有些張揚,在府外散銀子十分大手筆。”
“嗯,姑娘家愛俏,置辦了許多衣裳首飾?!?p> 謝澤妘并未告訴顧持明長公主生辰宴的事,顧持明何等聰明,若知曉此事,只消腦子一轉(zhuǎn),便知道女兒的真實意圖。
他現(xiàn)下可生不得氣。
謝澤妘睨他一眼,不冷不熱道:“府里中饋實在不好掌,我之前同老夫人提過,日后云姐兒份例外的花銷,都算在你的私庫里?!?p> 顧持明摩挲著謝澤妘的手:“為何用我的錢?”
“你是她父親?!?p> “她還有母親的嫁妝銀子?!?p> 謝澤妘若有所思:“有理。”
顧持明嘆口氣:“日后……我的私庫都給你。”
就當是他將她綁在身邊八年的補償。
謝澤妘不愿聽這些話,將人扶著重新躺下:“藥勁就該上來了,再睡會兒罷?!?p> 顧持明很快閉眼,呼吸漸沉。
謝澤妘出了里間,來到正院東廂,這里原先夫人周氏布置出的書房,后來被謝澤妘稍作修整,依然做書房用。
但原本的書卷典籍被顧氏兄妹全部帶走。
現(xiàn)在書架上有的寥寥幾本,多是醫(yī)藥養(yǎng)生類書籍。
桌案上有厚厚一沓,那是大將軍府的賬本。
顧府家底不薄,多是顧老將軍和顧持明父子兩代人征戰(zhàn)所得,以及帝王賞賜。
實實在在的莊子鋪子之類的產(chǎn)業(yè)不算多。
謝澤妘隨顧持明在邊關(guān)時也曾管過家,畢竟先夫人一直在京城。
后來她被扶正,接手大將軍府中饋,也算不慌不忙。
即便起初被顧老夫人和先夫人周氏舊人使絆子,也不曾真正被為難住。
她查看近日賬目的功夫,外頭房管家也領(lǐng)著人進了門。
“夫人,城外幾個莊子上的莊頭都到了,等著拜見您呢?!?p> 一年風調(diào)雨順,時下秋收,城外幾間小莊子上的莊頭來送收成,順便拜見主母。
謝澤妘放下手里賬本,想了想道:“倒也不須見,老房你代我給些他們賞賜,好生送出府罷。”
房管家應聲離開,半晌后又匆匆回來,看面色像是有事。
謝澤妘重又放下賬本,有些納悶:“有事?”
也不知究竟是何事,她見房管家皺著眉,低聲道:“京郊一處莊子上的莊頭同老奴說了些事、事關(guān)人命,可能牽扯上咱們府上?!?p> 謝澤妘聞言,也嚴肅下來道:“你去將那莊頭叫到偏廳?!?p> 話罷,她起身往前院偏廳去。
片刻后,一漢子進了亮堂的廳房,他衣著簡樸但也板正,精神灼灼,但右臂缺失。
左明進了廳,對謝澤妘見禮,而后起身微微低頭,等待謝澤妘問話。
謝澤妘還記得他,她初初掌家時,見過幾位莊頭,這個左明曾在西北參軍,后因傷退役,曾是顧持明手底下的兵。
是可信之人,謝澤妘便直接問道:“究竟出了甚么人命?”
左明一五一十道:“咱們莊田毗鄰著老夫人的嫁妝莊子,兩邊人有些來往,三日前莊上一佃戶李老三與老夫人莊上佃戶喝酒,到半夜回莊上守夜,路上遇見有人拖著東西從隔壁莊子后門出來,往遠處嶺上墳堆里去,李老三借著酒勁跟上,在人走后上前查看,發(fā)現(xiàn)被丟在嶺上的是一個死人。”
謝澤妘邊聽邊蹙眉,夜半殺人,墳地拋尸,若是被有心人查出,說不定牽扯的不止是顧老夫人,還有大將軍府。
下頭左明繼續(xù)道:“……在下隨李老三再去查探,認出那被拋尸的女子是大將軍府上丫鬟,而那丫鬟腹下出血,是一尸兩命……左思右想,此事應當報知夫人知曉?!?p> 謝澤妘原本還在思索若是此事牽扯朝堂可如何是好,現(xiàn)在再聽,卻另有了想法。
她沉吟后,轉(zhuǎn)身吩咐房管家與左明將事情查清。
二人領(lǐng)命退下,不多時,房管家再次回轉(zhuǎn),這次腳步更加凌亂。
“夫人,有貴人登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