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側門有客
趁還未有新客上門，偏廳無人，顧洛云同祖母表達不滿：“那位定國公二公子是個體弱多病的，能不能活到弱冠都未可知，哪兒比得上陛下年富力強？更莫說我那表哥，流連花樓日日不回家，真真是叫人生厭……”
“姑娘家怎可這般不矜持，對外男這般評頭論足？”顧老夫人打斷她，微微嘆氣道，“三年后你便十九了，宮中選秀未必能選那么大歲數的，何況陛下無心后宮?！?p> 顧洛云聞言，心中也有幾分擔憂。
屢次鉆營都不成，可女兒花信就這么幾年。
她就要守孝三年，三年后，姿容未必比得上更嬌嫩的各府姑娘。
那皇帝還能看上她嗎？
“往日是祖母著相，咱們也并非小門小戶，便想著叫你攀一攀高位，得一份尊貴?！?p> 顧老夫人看著自己正當年華的孫女：“你兄長的提醒拉回了我，有些目標太過遙遠，何況，那謝二公子是個有才學的，身體也并非外頭傳言那般弱得驚人，定國公府顯赫，嫁過去你就是公府兒媳，這是千好百好的親事。熱孝成親并非失禮，你的婚事耽擱不得了。”
顧洛云其實也有些猶豫。
可她也聽出來，祖母改變主意，背后有兄長的意思。
國公府是顯赫，可皇帝不是更尊貴？
無非是帝王高攀不上，兄長卻有意借勢公府。
顧洛云噘嘴：“我不依！公府兒媳哪有娘娘來得風光？”
“休要妄言！”顧老夫人不滿地看顧洛云，“姑娘家家，張口閉口這般不知恥的話可不行。往日對你的教導都哪兒去了？”
顧老夫人開始思忖，這孩子太過張揚，近日更是屢次犯蠢，出嫁前還需好好教導一番，否則遲早給家中招禍。
孫兒還未出仕，兒子這么一去，就似倒了一根主梁，日后顧家的風光，必定要小心籌謀了。
顧洛云不知祖母憂慮，還欲糾纏一番，卻聽見外頭來人通報：“皇帝駕到！”
二人一驚。
……
今日小朝，并無多少事，只一件驃騎大將軍歿，算得上朝中要事。
顧持明雖在臥床時便將兵符上交，但他麾下幾十萬兵馬，并非一朝一夕可收攏完畢的。
他歸京后一直傷重不見人，前幾日被有心人借此做文章，將事情扯到皇帝卸磨殺驢謀害功臣，雖挑撥者被及時控制，影響甚微，卻不得不防。
何況顧持明乃重臣、功臣，理智上燕昶惋惜他的死。
下朝后，燕昶并未回西暖閣處理政事，而是領著一眾勛貴朝臣出宮，親自來驃騎大將軍府吊唁。
顧持明戰(zhàn)功赫赫，乃大梁當之無愧的重臣、功臣，燕昶此番舉動，一方面是借此彰顯仁德、安撫臣心。
私心里，他也是想見一見謝澤妘。
帝王諸位臣子一齊到來，排在府外的車馬便是很長一溜。
遑論隨之而來、洶洶入府的帶刀金吾衛(wèi)，比之前些日子燕昶獨自入府的排場更大。
顧府上很是慌亂一陣，謝澤妘迅速安排下人各司職守，才跟在顧老夫人身后，與闔府人一齊出門迎接。
燕昶進了靈堂，為顧持明上了一炷香。
線香灰色的煙氣蜿蜒著往上，他站在靈前，看著上升的煙，神色平淡，鳳目深邃，心底不知在想甚么。
燕昶并未發(fā)話叫人下去，此時正廳內，除了顧青釗與顧家來幫忙的族親，顧家女眷也不曾避開。
謝澤妘跪在一側，在燕昶上過香、又燒過紙后以亡者遺孀身份回禮。
附身時，頭上孝布微微下挪，遮住了她半邊面容，下方半露的下巴依舊白皙，卻有些尖銳。
燕昶余光看著她，眉梢微動，發(fā)現每次見謝澤妘，她都比上一次更消瘦幾分。
他轉個身，抬步往顧家人這邊走。
先與顧老夫人與顧青釗說幾句冠冕堂皇的話，轉而來到謝澤妘身前。
“謝夫人也保重身體。”
燕昶拇指微動，嘴里是尋常語氣，卻帶著絲絲縷縷不可忽視的關懷。
原本跪著的謝澤妘站起身，微垂著睫，福禮道：“臣婦謝過陛下?！?p> 此行燕昶不便久留，他最后不經意打量過謝澤妘，起駕離開。
謝澤妘則繼續(xù)在靈堂謝客。
燕昶來時，顧洛云一直跟在謝澤妘身后，幾番擺出柔弱又彰顯姿容的體態(tài)，卻不曾得到燕昶半個眼神。
連謝氏都得了陛下一句安慰，可她作為父親的子嗣，唯一的女兒，卻連句話都得不著！
顧洛云心中失落的同時也十分郁郁。
腦海中回想方才余光一瞥得見的天子面容，劍眉星目、目光冷漠、不怒自威、舉手投足都帶著君王之勢，叫之頓覺戰(zhàn)戰(zhàn)兢兢。
聽聞皇上殺伐果決，有心攀附的宮女動輒打殺，后宮兩個嬪也不曾得好臉。
她……當真有希望嗎？
顧老夫人轉身時，看見跪在后頭的孫女自打見過圣顏便是一副神思不屬的模樣，微微蹙眉。
……
跪了一晌午，正午賓客少些，謝澤妘便下去歇息用些膳食。
有一面生的下仆迎上前來，低著頭對謝澤妘道：“夫人，側門有客。還有莊子上來人，也在門口等著?！?p> 這是兩波人碰上了。
提及莊子上來人，謝澤妘便想起來，此前京郊莊子上的莊頭左明曾來稟報過一樁牽涉人命之事。
不說左明，今日府上有喪，中門大開迎吊唁賓客，怎地還有來客等在后門？
謝澤妘提起心，不知想到什么，也不叫將人帶領進來，道：“帶路?！?p> 一路來到側門，謝澤妘站在門口，第一眼看見的便是一輛低調的馬車。
車邊站著的人十分眼熟，正是全德。
全公公微微拱手，笑了笑。
謝澤妘：“……”
她暗道果然，卻又一偏身，在另一頭看見了獨臂的左明。
當即叫左明上前。
全德：“……”
全德見自己和車內的主子被謝夫人這般利落地忽視，心中訕訕，轉身同車內的燕昶稟報。
燕昶得知謝澤妘使的性子，并未說甚么，只教全德尋機將人請來。
全公公應諾，時不時往謝澤妘方向看。
左莊頭來到謝澤妘跟前，一身短褐，十分利落，見了她便行禮，語氣悲痛：“夫人，今日不知大將軍……夫人節(jié)哀！”
左明受恩于顧持明，當初他戰(zhàn)場上斷了手臂，退伍后無處投奔，一時偏激險些自我了結，是顧大將軍叫他去了顧家莊子上，他才有口飯吃。
他一介白身，夠不上入靈堂祭拜，便當著謝澤妘的面，朝著正堂方向磕了幾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