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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蔓向上

第一二〇章 橙園東的白事(下)

藤蔓向上 咖啡和白蘭地 2060 2024-11-06 18:00:00

  “你叫黃齋棠?”歌聲實在很吵,奚午蔓要離身旁那小子很近,才能確保他聽見她的話。

  那小子給大眼男錢后,大眼男在禮簿上寫下的姓名是黃齋棠。

  “不是,那是我室友的名字?!蹦切∽用蜃煨?。

  反正這里沒人認識他們,他們也不需要這家人回禮,有個名字給這家人寫上去就行。他們的目的只是參加一場當?shù)氐陌资隆?p>  奚午蔓想到,他的室友也不是那男人兒子的工友。

  “那不重要。”他沒多說,抬頭看正拿著話筒賣力歌唱的女歌手。

  唱得可以說是實在難聽。

  奚午蔓聽得難受,又問身旁那小子:“你怎么知道他兒子出去打工十多年沒回家?”

  他低了身,將臉湊近奚午蔓,用盡量與她的齊平的目光指往他們進來的院門方向。

  “剛剛你有沒有注意到門口坐的那幾個人?”他問。

  奚午蔓搖搖頭。人很多,她沒刻意去注意哪幾個。

  “門口那幾個人在聊天,我聽他們講的?!彼f,“在這種地方,只要你愿意,就能聽到各種各樣的八卦?!?p>  奚午蔓靜靜看著他的眼睛,數(shù)著他眨眼的次數(shù),一遍遍告訴自己,這是在A國,忍住了親他的沖動。

  “那可比熱搜勁爆多了?!彼莿γ夹悄块g含著溫柔的笑,猝不及防對上奚午蔓的視線。

  奚午蔓慌張地移開視線,完全是為了掩飾心虛而回答:“嗯,確實?!?p>  其實她壓根沒聽清他的話,她光注意他的漂亮眼睛去了。

  他只是站在身旁,就能狠狠撥動她的心弦。

  她強忍著不去看他,用思考轉移注意力,想到他陽光開朗的笑,想到他的青春活力。

  然后她意識到,她正是喜歡他這種活力,連冬季的烏云都被感染,不那么死氣沉沉。

  她厭極了這沒完沒了的冬季。

  頭頂是PP彩條布,可以從色彩推測天氣。

  此刻,陽光被云層遮住了。

  樂隊的編舞毫無新意也毫無美感可言,他們穿的舞蹈服大概從來沒有洗過。

  那些衣服做出漸變色,款式花哨,而穿在他們身上,還不如奚午蔓曾見過的流浪漢的衣著來得時尚。

  “說起來?!鄙砼阅切∽佑值蜕韺⒛槣惤晌缏澳闶遣皇遣挥浀梦业拿??”

  奚午蔓心里瞬時涌出很復雜的情感,偏頭看麇集的人群,轉移了話題。

  她自以為天衣無縫,很自然地把話題引到創(chuàng)作上。

  這地方很適合畫場景速寫。她說。

  “你不記得我的名字?”對她的閃躲,他窮追不舍,“我叫什么名字?”

  “怎么會?”奚午蔓學著司機的口吻,壓低嗓音喊了聲,“你小子?!?p>  那小子似知道了答案,微笑中帶著無奈。

  身體熱得離譜,奚午蔓歸因于離人群太近,她轉身找了棵樹,在院墻的西北角,站著畫場景。

  兩條直線分開樂隊表演區(qū)與觀眾區(qū),樂隊區(qū)后面的門洞里沒有開燈,圍了一圈黑底金字的奠字布。

  奠字布朝門口的一方,上面掛著白花,花下是死者的彩照,照片下一張小長桌,桌上放著三盤供果、兩支罩著玻璃的長明燈和插著三支香的正方體木香爐。

  旁邊堆著很高的黃紙和大把大把的香燭,有個十三四歲的男孩坐在一把小木椅上,雙手籠袖,弓著身子,越過門口跳舞的人群看坐等吃飯的客人。

  爐子里的三支香快要燒完,小男孩立馬續(xù)上。

  先取三支香,跪到小長桌前的墊子上,用打火機點燃香,雙手舉著香拜了三拜,插到香爐里還未燃完的三支香旁,又燒上一疊黃紙。

  男孩走開了,奚午蔓注意到桌腿下方的長板凳。

  長板凳在奠字布圍住的區(qū)域里,是停棺材用的。

  奚午蔓看不見棺材,只看見棺材底下的長明燈。

  樂聲越發(fā)歡快了。

  很大的不銹鋼蒸籠頂上的蓋子被揭開,熱氣突地四下溢散。

  每張圓桌都鋪上白色的一次性塑料桌布,圍坐的人們分發(fā)一次性紙碗、竹筷、塑料杯和酒水。

  端著長長菜案的人來來回回,在每張桌旁都停一下,靠近他們的人會坐凳子上回身,端一盤或兩盤菜放到桌上。

  桌上很快堆滿了菜,人們歡聲笑語。

  有桌人在舉杯相碰,奚午蔓身旁那小子告訴奚午蔓,他們中有個人今天過生,他們在祝他生日快樂。

  奚午蔓翻頁繼續(xù)畫。

  靈堂與宴席,眼神迷茫的小男孩與笑容尷尬的壽星。

  空氣很混濁。

  中老年男人女人的狐臭口臭和屁臭、不新鮮的蝦魚和豬牛羊肉、色拉油在滾燙的鐵鍋中亂蹦、廚子叼著的卷煙不時落下煙灰,還有樂隊地毯的灰塵、音箱塑料和金屬的陳舊、香燭與燃燒的黃紙的氣味,全部混在一起,污濁了無意穿過的每一陣風。

  濁氣在蔓延,向四面八方、要侵占整個地球。

  胃里一陣翻涌,奚午蔓將速寫本猛地往身前一護,快步沖出人群,朝與他們來時相對的院門急速走去。

  她離人群遠遠的,在一棵橙子樹旁停步,干嘔了一下,竟害怕呼吸。

  那小子緊跟在她身后,擔憂地看著她,眼中充滿疑慮,卻緊抿著唇沒說出一個字。

  不知哪躥出一個中年女人,對著奚午蔓就是嘰里呱啦一頓輸出。

  奚午蔓一臉茫然,聞到女人口中的異味,本能往后退了幾步。

  然后,她聞到樹上橙子的清香,才重新看向那女人。

  那小子終于開口,與中年女人聊了兩分鐘。

  “她問你能不能幫忙寫一下花圈挽帶。”那小子對奚午蔓說。

  “我不會寫?!?p>  那小子又與中年女人交流了幾句,轉而對奚午蔓說:“她說,他們都寫好了,你只用謄到花圈上就行。”

  奚午蔓不明白,他們都寫好了,為什么還要找她謄寫到花圈上。

  那小子很快解釋,他們不會寫毛筆字。

  本來賣花圈的人該幫他們寫好,但是去買花圈的人不知道家中各位的姓名及與死者的關系。

  他們請的地理先生又給另幾個村的人家看地去了,明天早上出殯時才會再過來。

  他們沒辦法,只能另找個會寫毛筆字的人。瞧著奚午蔓和那小子像是文化人,所以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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