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禾被謝晏一路抱著,她掙扎著,耳邊卻傳來謝晏低醇如琴的聲音:“別動?!?p> 謝晏的胸膛寬闊、溫暖又堅實,鼻腔傳來一股清新的雪松氣味,令人沉溺其中。沈云禾只感覺面頰燒的厲害,她掀起風帽去看那天空,遠空下散落的星點,宛如隨意撒開的寶石閃爍著銀色的光芒,似乎預(yù)示著明日好天氣的來臨。
謝晏小心翼翼抱起沈云禾,將她放入馬車中,見她神情懨懨,知她因今日受驚之故,有些話本想改日再說,可眼下卻再無暇顧及其他,不得不說。
于是謝晏堅定開口道:“阿云,身份的事并非蓄意隱瞞,當時被追殺,逃到藥鋪,被你所救。在仇家沒找到我尸首的情況下,必不會善罷甘休,我已身負重傷,命懸一線,唯有隱瞞身份,方能自保。后來,卻一直不知如何開口向你坦白,怕你因身份之事疏離于我,故而……”
“我知道你有難言之隱,并不怪你。”沈云禾搖搖頭,淡淡地道。
“真的!”謝晏驚喜地道,握住沈云禾那只瑩白纖細的小手。
掌心傳來溫熱的觸感,二人心里皆是一動。
沈云禾神色微赧,輕輕抽出手,點點頭,隨后又道:“世子可知郡主為何害我?”
謝晏搖頭,這也正是他想不明白之處。
“我想了許多,我與謝錦月無冤無仇,如今這樣指使杜溢侮辱我,無非是郡主有意于你。也許見你我走的近了,引起她的嫉恨,雖然你我清清白白,可她謝錦月是什么人?從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我不過一無權(quán)無勢的醫(yī)女,如今她為刀俎,我為魚肉,任她拿捏,可我從未想過跟她爭些什么。”
謝晏聽了沈云禾的話,心中滋味萬千,他定定地望著沈云禾:“今日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幸好沒有鑄成大錯,不然……今后我定拼盡全力護你周全,可是沈云禾……”
聽到謝晏第一次叫自己名字,沈云禾如小鹿般清純的眼神不解地望著謝晏。
謝晏頓了頓,嘴角微微上揚,眼中似有萬千星辰:“我的確心悅于你!”
表白的話就這樣脫口而出,讓人一點心里準備也沒有,沈云禾訝然地看著謝晏,謝晏臉上清清淺淺的笑容,如一汪碧綠湖水,瞬間讓沈云禾感到迷失。意識到他在說什么時,臉上倏地紅了,如天邊一抹紅霞,煙霞裊裊。她撫了撫那如小鹿亂撞的心口,發(fā)現(xiàn)謝晏的外衣尚披在身上,上好的云錦布料閃現(xiàn)著絲絲光澤,殘留著一縷謝晏身上獨有的氣息,撲鼻而來。沈云禾斂了斂心神,想起今天的遭遇,腦中尚存一絲理智:“謝晏,對不起,我……總之,今日之事謝謝你,云禾感激不盡?!?p> 沈云禾話音剛落,謝晏正要說話,“吁”的一聲,車夫勒停了馬,李府到了。沈云禾忙從馬車上下來,對著謝晏福了福身子,匆匆進了院中。
阿橙見沈云禾神色奇怪,滿臉通紅,她好奇問道:“小姐怎么了,是哪兒不舒服嗎?”
沈云禾搖搖頭道:“我無事,許是受了驚嚇……你也早點歇息,今日受苦了?!?p> 阿橙搖頭:“奴婢無事,倒是小姐……”說完已哽咽。
沈云禾道:“好了,今天的事誰也不許說,特別是姨母。”
阿橙擦了擦淚,點點頭道:“小姐,奴婢伺候你洗漱,這臉也腫了,得好好涂藥,不知明早能不能消腫呢……”
阿橙利落地做完這些,方才回房歇息。沈云禾身心俱疲地躺在床上,心中酸楚,明明疲乏的很,卻怎么也睡不著。她想起今天發(fā)生的事情,在宴會上,謝錦月那些女眷們對自己的嘲諷,杜溢像只惡狼朝自己撲來的嘴臉,謝晏的身份,以及他突如其來的表白……
這一幕幕如走馬觀花般地不停在她腦中切換,讓人頭暈?zāi)X脹。她從未想過會陷入如此危險、復(fù)雜的人際關(guān)系中,母親去世后,她只想做一個平凡的人,或許以后還會嫁一個身份地位相匹配之人,與他舉案齊眉,安度此生。
而這一切是怎么開始的呢?似乎從認識謝晏開始,許多事就悄然發(fā)生了變化。自己今日受此欺辱,雖說源自謝錦月的嫉恨,如果早日知曉謝晏身份,與他劃清界限,結(jié)局是否不一樣?在外人眼里,自己本不該與謝晏有所交集,就身份而言,謝晏乃尊貴的端王長子,她是孤苦無依的庶女,二人的身份有著云泥之別。并非她妄自菲薄,在這個男尊女卑的時代,女子若沒有強有力的家世做后盾,只有任人踐踏,尊嚴全無。沈云禾呀沈云禾,人貴在有自知之明,你一向自詡聰明,自小看透人情冷暖,為何時至今日,依然如此糊涂?
沈云禾在這胡思亂想中漸漸睡去,這一夜注定睡得不安穩(wěn)。她心中定了主意,秉著惹不起躲得起的原則,試圖憑一己之力避開現(xiàn)有一切,可命運的齒輪既已開始轉(zhuǎn)動,哪能說停就停?勢必朝著它既定方向轟轟烈烈奔去,就像每個人這輩子命中所遇之人,所經(jīng)之事,注定逃不開、躲不掉。
次日醒來,已是紅日三竿,日光透過雕花木窗進入屋內(nèi),一道道光束下金粉飛揚,那是陽光強烈照射下粉塵的模樣,今日果然是個好天氣。
沈云禾感到頭依然昏昏沉沉,似乎比上次飲醉了酒更嚴重些,她揉了揉太陽穴,坐起來。她沒有賴床的習慣,剛想下了床,阿橙推門進來,說老爺留話了:說小姐平時本是早起的人,今日到了點房門卻依然緊閉,興許昨晚兒回來的晚,累著了,便交代讓沈云禾吃了午飯再去濟世堂,在家好好歇息。
沈云禾暗暗感激姨父的關(guān)心與照料,想著許久未曾陪姨母說會體己話,叫了阿橙端水洗漱,梳頭更衣。收拾妥當后,她望著鏡中女子,眉如新月,眼若秋水,只是臉微微紅腫,顯得刺目。幸好用風帽擋一擋倒也不察,于是出了門尋姨母去了。
外面晴光瀲滟,日光讓人目眩神迷,上京城的天氣就這樣,昨日寒風呼嘯,今日卻紅日當空,讓人難以適應(yīng)。沈云禾尋到姨母時,姨母正在園中剪臘梅呢。沈云禾出了屋,折了幾條曲折的小徑,來到園中。
表妹李嫣抱著幾株臘梅花枝,跟在姨母身后。雖是冬日,因姨母在園中種了不少松柏、常青樹等,這片綠色給園中帶來勃勃生機,而園中那幾株紅色的臘梅,在暖陽的照耀下,點點紅蕊,又似紅霞一片。
“姨母好興致?!鄙蛟坪梯p輕走至姨母身旁,姨母回頭一看,見沈云禾一身素衣,巧笑嫣然站在日光底下,不免心中訝異。平時白日里鮮少見外甥女,這回見了她,詫異之余心中生出歡喜,忙拉著沈云禾,往屋內(nèi)走去。
“云兒,今日怎么有空??!崩钅感χ鴨柹蛟坪蹋洲D(zhuǎn)身叫李嫣找來花瓶,將剛剪下的臘梅插入瓶中。
“鋪內(nèi)不怎么忙,再者云禾許久不曾陪姨母說說話了?!?p> 李母“唔”了一聲,隨后若有所思拉著沈云禾的手又問:“就該這樣,你一個女孩子家,不要太拼了,偶爾也該歇歇?!?p> “云兒知道,您最近身體可還好?”
“姨母無事,都是老毛病了,別擔心?!币棠赴参可蛟坪痰?。
沈云禾點點頭,陪著姨母坐了會嘮嘮家常,因心中記著病人,便辭了姨母,出了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