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婁長言側(cè)目,到底沒忍住,開口道:“稀奇啊,舍得跟我解釋一句了。”
自知理虧的宋青月點點頭,“嗯,所以珍惜一下?!?p> 換來身邊少年一聲輕哼。
玉門巡值衛(wèi)由陳飛管理,他們逮捕的人關押在和衙門建在一起的牢獄里。宋青月二人來到監(jiān)獄,順利地用陳飛給的令牌進了門,但在問及幾日前被捕的竊劍人時,接待的獄卒犯了難。
“這兒并沒關押著您說的這樣一個犯人,您會不會是找錯了地方?”
“此人是巡值衛(wèi)內(nèi)部成員,當日被我抓了個先行后,那一隊衛(wèi)兵的隊長說了會按罪發(fā)落。按我紀朝律法,盜竊他人財物者當依贓物價值論罪,何況盜竊者乃是巡值衛(wèi)兵,少說要笞刑后關押三旬以上,怎會查無此人?”
“這……”獄卒犯了難,“您所說的確是事實,但是這幾日根本沒有這樣一個衛(wèi)兵被關押進來。您說是巡值衛(wèi),那會不會是他們內(nèi)部有什么程序,不走我們這兒的流程???”
婁長言在身后扯了扯宋青月的袖子,“我就說他們不會秉公執(zhí)法,也不意外?!?p> 宋青月?lián)u搖頭,和婁長言離開了監(jiān)獄。
“除了包庇之外還有個可能性,那個人原本就是受到陳飛授意去偷劍,那天他說什么仰慕武林人士、喜歡收集,都是假得不能再假的謊言,當時我難以理解他的動機,現(xiàn)在看來卻很明白了?!?p> “我不太明白,他偷了燕師叔的劍,還沒偷到,有什么用?”
“習武之人,趁手的武器長期用慣了,輕易不會更換。我的匕首,燕北霜的劍,能夠造成的傷口不一樣。如果要讓人頃刻斃命,匕首割喉是最容易的,劍卻不然?!?p> “所以仵作判斷何鐸心口致命傷是劍傷?”
“劍與劍也不一樣,燕北霜的劍,兩尺三寸,恰好能夠穿膛而過,若是更短,則傷口也許無法貫穿軀體,若是更長,下手的位置又未必是心臟?!?p> 婁長言半信半疑道:“真的能區(qū)分這么細致?”
宋青月頷首,“不僅是武器形制,除了燕山之外,也有些江湖門派中教習弟子練劍法,但所學習的劍訣心法不同,出招手段也各不相同,若是熟悉,便能從一個人出手的方式推斷出他師從何派。我們沒能見到尸體,而且一擊斃命的確不涉及太多花哨的把式,因此不考慮這個。”
“竟然這么神奇。”
所以前世旁人若要栽贓婁長言,只需模仿他的手法殺人便是。宋青月想,她走了以后,婁長言從她這里取走的不僅是戒指,還有此時正挎在她腰間的這柄金玉匕首與武功心訣。
除了她還活著的時候教導他練的基本功,后來他所有的招式都是自學的,也就融入了諸多不入流的手法,和正統(tǒng)的鳴沙弟子的招式大相徑庭。
也因為這個,鳴沙一開始就不承認他是本門弟子。
宋青月想著,伸出手去摸了摸少年的腦袋。婁長言一驚,“你突然干什么?”
“就是在想,之前只是教你練基本功,等這邊事情處理完了,也教你正兒八經(jīng)練練本門絕學吧?!?p> “你不是說回鳴沙了才給我挑匕首?我以為你那時候才會教我那個……那個什么來著?紅豆泥?”
腦筋轉(zhuǎn)了一圈,宋青月才想明白紅豆泥是什么東西。
“……那叫《飛鴻踏雪泥》,是鳴沙的看家絕學,招式名字要記住啊,這樣以后出門報上名號的時候別人才不會笑話你。”
“我才不會干那種出招之前先大喊出招式名字的丟人事情。”婁長言憤憤。
“不過你倒是提醒我了,師父我改主意了,我想了一圈演武堂里掛著的匕首,沒有一把我覺得合適的。所以師父準備親自請人打一柄給你?!?p> 上一世婁長言用的一直是她的武器,她不知道合不合他手。不過索性她在江湖上有熟人能打鐵,直接給他量身定做就是。
“你先畫著餅,我先吃著?!眾溟L言道,“跑題了,所以你的意思是,那個人偷劍,本來是為了直接拿燕北霜的劍殺何鐸?”
“并非如此,”宋青月否定,“他甚至不需要拿到燕北霜的劍,只需要看過,知道燕北霜佩劍形制如何,陳飛就能用極其相近的武器殺人后嫁禍?!?p> 婁長言臉色難看起來,“如果我們能找到這個人,還有可能逼他招供,現(xiàn)在陳飛那邊倒是鐵證如山了?!?p> “這個不用擔心——”宋青月話說到一半停下來,瞥一眼身邊的婁長言,見他乖覺地等待后文,不禁起了逗弄的心思,“想要師父答疑解惑,也要拿出一點尊師重道的樣子來啊。”
婁長言知道她是故意的,張了張口想說話,又皺起眉來,“你……你這是什么癖好?”
宋青月佯作受傷,“唉,養(yǎng)個小徒弟每天穿我的用我的,我還教他功夫帶他到處吃好吃的,可他連句師父都不愿意叫,這是哪門子徒弟呀?要不還是不養(yǎng)——”
“宋……師父!”聞言婁長言面上流露出一點急色,打斷了她。
“哄你玩呢,這么可憐,都還沒行冠禮,我不養(yǎng)你誰養(yǎng)你?!彼吻嘣掠淇斓溃霸俳幸宦暵犅?。”
“……師父?!边@次少年乖乖地開了口。
“哎?!彼吻嘣滦Σ[瞇地應了,然后道:“師父今天教你一句話,事實永遠不需要自證。你若列出一道證據(jù),構(gòu)陷你的人會設計百十條證據(jù)來證明你是假的,是錯的,但是其實他才是偽造的,再精密的偽造,因為與事實相悖,都會出現(xiàn)漏洞,他證明得越多,漏洞的可能性就越大。何況有些時候,人們并不想看到事實?!?p> 她絮絮地說,婁長言卻只覺得那些話從左耳朵進,又從右耳朵滑出去了。
迎著下午時分的日光,宋青月的睫毛上都染了燦金的顏色,她笑得微微彎起眼睛,唇角在臉頰上勾出好看的弧度。
師父。
少年在心底默默喚道,不過一瞬,他又在心底換了稱呼。
宋青月。
好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