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陳年噩夢
很快就要過年了,正月也要來了。
墨色的夜幕如一塊巨大而深邃的綢緞,輕柔地鋪展于天地之間,繁星如碎鉆般熠熠生輝。
天鳴不禁停下腳步,仰望星空,呼出一股冷氣。
想起江寒竹,此刻的她被一種難以名狀的不安籠罩。
這晚,她在偏廳的軟榻上,將就著度過了一夜,沒幾個時辰,天就亮了。
林清越還沒醒,依舊沉沉睡著。
可最為詭異的是,昨夜,天鳴于淺眠之中,仿佛置身于一片無形的虛空,四周靜謐得出奇。
平日里,哪怕不辦差,夢境也會如影隨形,或奇幻旖旎,或荒誕不經(jīng),似一場場光怪陸離的戲,在腦海中輪番上演。然而這一夜,一入睡,便是一片死寂的空白。
與她昨夜進(jìn)入林清越夢境中是相似的一片白。
林清越是夢境的源頭,也是夢境本身,難道他睡著了,夢境便會化作一片虛無?
那郭文照和朱藍(lán)山呢?
想到這,天鳴哪還按捺得住,心急火燎間,猛地一腳,“哐當(dāng)”一聲,隔壁廂的房門便被她狠狠踹開。
屋內(nèi)景象映入眼簾,只見郭文照與朱藍(lán)山二人,正對視著,眼神里滿是復(fù)雜。
所謂睡覺入夢憶起前世今生,根本是無稽之談!
一想到自己身旁躺著個大男人,這事兒便沉甸甸地壓在他們心頭,攪得二人齊齊失眠。
此刻,他們面容憔悴不堪,大大的黑眼圈掛在眼周,猶如兩團(tuán)濃重的陰影。
郭文照抬手,指了指一旁已然冷透的茶水,神色頗為無奈:“昨夜實(shí)在難熬,熬得雙眼通紅,還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眼淚也流了點(diǎn),管他好不好用,反正那杯茶,已經(jīng)讓朱縣令喝下去了。王夢官兒,不是我推諉,這事兒,我著實(shí)無能為力?!?p> 朱藍(lán)山也默默舉手,嘿嘿一笑:“昨夜我好歹迷糊著瞌睡了一會兒,可怪就怪在,這一睡下去,啥夢都沒做。醒來只覺腦子里一片慘白,空蕩蕩的。喝了加入眼淚的茶,不知效果如何,但現(xiàn)在,我真是有點(diǎn)餓了.......”
朱藍(lán)山剛想著招呼天鳴一道去吃早飯,抬眼卻見后者聽罷他們的對話,已然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瞧那方向,估摸著是去找小乞丐了。
不多時,天鳴便尋到了阿七。一見到阿七,這才驚覺,原來這孩子昨夜同樣沒做夢。
她仍不死心,很快沿著街道一路打聽詢問。
結(jié)果令人詫異,整個富爾鎮(zhèn)城內(nèi),仿佛被施了某種奇異的法術(shù)一般,大家似乎都一夜無夢。
念及此處,天鳴哪里還能安坐得住。心急如焚地折回府衙,忙不迭地吩咐文照:“快!把林清越抬回占夢房!”
言罷,她便匆匆轉(zhuǎn)身,準(zhǔn)備一頭扎進(jìn)占夢房卷宗之中。
在歷代夢官的辦差卷宗里,或許藏著能解開眼下謎團(tuán)的關(guān)鍵線索。
須得仔細(xì)翻找,看看過往歲月里,是否也曾發(fā)生過這般全城上下一夜無夢的離奇怪事。
在回去占夢房的馬車上,車廂隨著車輪的滾動微微搖晃。
天鳴坐在一旁,目光一刻也未曾從沉睡的林清越身上移開。
她眉頭緊皺,仔仔細(xì)細(xì)地打量著林清月的模樣。很快發(fā)覺他昨夜因那詭異黑氣所受的傷,此刻竟已消失不見,肌膚平整如初,仿佛那些傷痛從未存在過。
單從傷口愈合的情況來看,想來他身體并無大礙。
然而,任文照與她如何喊他的名字,林清越卻依舊沉睡不醒。
他雙眼緊閉,面容平靜,呼吸輕緩而均勻,仿佛陷入了一場無盡的深沉夢境之中。天鳴眉頭緊鎖,心中暗自思忖,這人沉睡不醒,恐怕另有玄機(jī),與全城無夢之事定有關(guān)聯(lián)。
而此刻,她唯一的優(yōu)勢已經(jīng)不起作用,根本無法入夢探尋一二,昨夜手掌處被巨大力量撞擊的痛感仿佛還未散去。
天鳴看向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那種強(qiáng)烈的不安感再度用來,開口輕問:“還有多久過年呢?”
文照掰著指頭算了下:“快了,還有二十八天?!?p> ......
一路回了占夢房,天鳴急忙繞到后院一間狹窄的門房處,那上面掛著一把大鎖,平日里她鮮少來次,只文照每月來此清掃幾次。
這里是占夢房陳列占夢卷宗的地方。
推開門,一陣陳舊的氣息裹挾著淡淡的墨香撲面而來,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將歲月的厚重帷幕緩緩拉開。
室內(nèi),四周的墻壁上,擺滿了一格格高大的書架,它們像是飽經(jīng)滄桑的老者,靜靜佇立。
書架上,整齊排列著無數(shù)卷宗。
有的卷宗嶄新如初,紙張泛著淡淡光澤,系著的絲絳鮮艷奪目,好幾卷都是天鳴親手放入的;而更多的,則是歷經(jīng)歲月洗禮的老卷宗,它們的紙張已然泛黃,邊角卷曲,像是被時光的巨手反復(fù)摩挲,絲絳也變得黯淡無光,松散地垂落在一旁,如同遲暮之人的發(fā)絲。
微風(fēng)從窗欞的縫隙中鉆進(jìn)來,輕輕拂過卷宗,發(fā)出一陣輕微的“簌簌”聲,這么多內(nèi)容,天鳴一個人根本看不過來,郭文照在安頓好林清越后,便來此與天鳴一起翻看。
二人自上午起便一頭扎進(jìn)那堆積如山的卷宗里,如饑似渴地翻看著。時間在不經(jīng)意間悄然流逝,日光漸漸西斜,天色由亮轉(zhuǎn)暗,直至夜幕完全籠罩了整個占夢房。
燭火搖曳,投下斑駁的光影。他們仿佛置身于另一個世界,對周遭的一切渾然不覺,依舊沉浸在那泛黃的紙張與密密麻麻的文字之中。
從傍晚到深夜,占夢房里安靜得只能聽見紙張翻動的“沙沙”聲和兩人輕微的呼吸聲。郭文照的肚子早已餓得“咕咕”叫個不停,他實(shí)在是難以忍受,終于抬起頭,帶著幾分疲憊與無奈的眼神看向她們,提醒道:“夢官,要不咱明天再接著看?”
“不行,來不及,我擔(dān)心夢里會出事?!?p> “夢,能有什么事?您到底在急什么?我們翻看了好些年的卷宗,也沒看到夢境化作虛無的記載,您是不是多慮了?!?p> 天鳴想到夢里與林清越對峙的黑氣,以及它那極具攻擊性的恐怖力量。
萬一,林清越此刻身處險境呢?
她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也許有一些潛藏的危險,趁著我們毫無察覺的時候,正在搞破壞。又或許,這些危險可能已經(jīng)在暗中發(fā)生過許多次了,只是我們一直未能察覺。就拿九重樓來說,那兒已經(jīng)枉死了那么多無辜的女孩。若是過去的夢官能早些進(jìn)入夢境,一探究竟,說不定那些女孩就還有生還的可能?!?p> 想起那些女孩,文照的臉色也暗了下來。
“其實(shí)我也餓了,你去煮碗面吧?!?p> 文照得令,屁顛顛去做飯。
待他離開,天鳴埋首于卷宗之間許久,眼睛酸澀難耐,疲憊地揉了揉雙眼,緩緩舒出一口氣,燭光搖曳,在泛黃的紙張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她的手指機(jī)械地翻動著卷宗,目光在密密麻麻的文字間繼續(xù)游走。
忽然,一個熟悉的名字,瞬間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江寒竹。
她曾來過占夢房,占解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