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而漫長的十一假期已經(jīng)步入了尾聲,這也將是梨落這個月的第七次失眠。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梨落就然染上了這個惡習。也許是從蜉蝣某次宿醉夜鬧開始,也許是從梨落進入新單位開始,也許是更久遠的婚后??傊?,梨落似乎很多年沒有睡過安穩(wěn)覺了。
漆黑的夜色中,梨落回望著身側的人,眼角滑下了絕望的淚水。
宿醉的浮游癱在一側,眼神迷離,雙眼充血。肥厚的手臂時不時的揮舞著,似呼朋喚友,又像是驅(qū)趕穢物,嘴里還罵罵咧咧,像是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又似一個人喊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
“滾……”
“來,喝、喝、喝,大家一起喝……”
“梨落……梨落……梨落……”
“滾……”
短暫的安靜后,又傳來浮游粗重的呼氣聲和斷續(xù)的咳嗽聲,像是有痰卡在喉中不上不下,又像是有嘔吐物在嘴里翻涌。
身后的梨落起身想去看看浮游,卻被浮游輪過來的一拳打在了臉上,臉上瞬間火辣辣的疼,梨落無助的躺平,心中默念,不與傻子論長短……不與傻子論長短……不與傻子論長短……
過了很久,似是平復下來了,浮游那邊也沒有什么動靜了。梨落嫻熟的從枕下拿出耳塞,默默塞上,一雙渾濁的眼睛盯著模糊的天花板,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中。
她的思緒也回到了二十一歲的那個夏天。
微醺的暖風中,浮游頂著一團亂亂的雞窩頭,穿著拖鞋慢悠悠的出現(xiàn)在了二十一歲的梨落面前,入目是純粹的笑眼。
那一年,浮游只有十八歲,眼里干凈的像是一張白紙。
而老成的梨落就被這張笑臉迷惑了,徹底淪陷在那雙眼里。
想到那雙溫柔的桃花眼,梨落的嘴角溢出滿滿笑意,如果時光永遠停留在那一瞬,該多好??!
人生若只如初見……
“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突然,浮游僵硬起身,一手揪起梨落的長發(fā),就往地上拖。
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揪,梨落痛的背都拱了起來,反應過來迅速去搶自己的頭發(fā),嘴里還不停的求饒,希望浮游能夠手下留情,不想換來的卻是浮游一腳接一腳的踹打。
屋子里面沒有開燈,梨落抬頭看著黑暗中那個高大的身影,開始后悔了。
是不是所有的愛都是有期限的,就像是所有的東西都是明碼標價一樣。
二十一歲的她愛上了那個十八歲男孩純粹的笑容,沉淪在愛情的河里,從校服到婚紗,享受了那個時代的艷羨,如今卻要困死在這個牢籠中。
如果死亡可以解脫,那么就請打死我吧!
就在梨落神思游離時,浮游像是瞬間靈臺清明了一瞬,嘴上罵罵咧咧道:“你這樣的,估計也勾不到什么人?!彪S后又不屑的在梨落的腿上踹了一腳。
嘶,已經(jīng)痛的麻木的梨落痛的一個激靈,眼里瞬間又涌出兩股淚水。
而浮游在踹過梨落后,隨著一陣眩暈,重重的跌了下去,砸在了梨落已經(jīng)斷了的小腿上。
梨落只覺的天旋地轉,眼前一黑。
逼仄的客廳里,只剩下輕微的呼吸聲,常年不斷電的主機閃著幽蘭的亮光,給夜色平添一抹色彩,也帶來一絲詭異,搖曳著夜色中的悲情與無助。
不知過了多久,梨落在一陣鈍痛中醒過來,耳邊是一些輕微的窸窣聲。她伸手去推躺在腿上的浮游,卻不見反應,心中生出莫名的懼意。她掙扎著從浮游身下抽出自己可能已經(jīng)斷掉的腿,拖著往墻邊挪,試圖打開燈,找手機打電話。卻在燈光亮起的那一瞬間,嚇得癱軟在地上,面如白紙,抖若篩糠。
只見,客廳中央,浮游以仰臥的姿勢僵硬的躺著,而他的身下是自后腦蜿蜒而出的鮮血,似乎還在不停地蔓延,四肢無力的掙扎著,溢滿血水的嘴唇抖動著像是要說什么,卻什么聲音都發(fā)不出來,隨著嘴里嗆出一口血沫,浮游的瞳孔開始渙散……
梨落跌跌撞撞的爬向臥室,拿起手機半天也解不開密碼,嘴里不停的喊著救命。
其實,無數(shù)次,深夜浮游宿醉晚歸或不歸的時候,梨落在規(guī)勸威脅無果后,都會在家里詛咒浮游和他的那些酒友們,喝死在外面,最好能夠在他們中喝死一人,好叫其他人賠錢長教訓。
可是,當這一刻真的來臨的時候,梨落還是害怕了,后悔了。
她的腦海中又浮現(xiàn)出了浮游那純凈的笑眼,那個溫暖了她數(shù)十年的笑眼。
這一瞬間,她只想要浮游活著……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