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季川的話,云暮又把字條看了一遍,上面只寫了幾個字:“求您替我報(bào)官若得救,有重謝?!?p> 落款的名字叫宋華。
宋華,華娘,是那個姑娘在求救。
渡春風(fēng)的老鴇曾說過,樓里的姑娘都是自愿來的,并無強(qiáng)迫一說,這個宋華怎會求助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季川?
再者,一個月號一次脈,她們怎會不知宋華有孕?
季川解釋道:“有些婦人體弱,胎兒為了自保,孕婦在孕中也會照常來月事醫(yī)術(shù)不夠診不出來?!?p> “小暮,這事你要怎么做?”
大梁官員不得狎妓,宴席散后各回各家,云暮也不曾踏進(jìn)過這些地方,是以她對渡春風(fēng)這種地方不甚熟悉。
“渡春風(fēng)能在京中開這么多年,背后必定有人,先去探探情況再做決定?!?p> 沈聿明提醒道∶“你要去青樓?云大人怕不是忘了,大梁官員不得狎妓,你一進(jìn)去,只怕她們就要銷毀證據(jù)了。”
云暮和季川對視了一眼,狡黠一笑:“誰說我要以真面目示人了?”
剛到江南不久,云暮怨天尤人,恨神佛不肯給云家一個清白,為了報(bào)復(fù),她隔幾日就去廟里開葷,怕被人抓住,她用剛學(xué)到一點(diǎn)皮毛的醫(yī)術(shù)做了一張人皮面具,每每行事都要戴上。
但壞事做多了總會被人發(fā)現(xiàn),季川捏著那個人皮面具威脅她,“下次若不把師兄帶上,師兄就去和師父告狀。”
云暮只能把人帶上,作為回報(bào),季川改良了她的人皮面具,兩人逃過了一劫又一劫。
她拿出一個人皮面具,搗鼓了幾下,蓋在臉上,聲音也換了一種音色:“涿州知縣李北,見過王爺。”
沈聿明湊到她面前,“能摸摸嗎?”
云暮大方點(diǎn)頭,把臉往前一伸:“一次二十兩,摸吧?!?p> 溫?zé)岬暮粑鼑姙⒃谏蝽裁鞯哪樕?,他瞬間屏住了呼吸,而后飛快掏出一張銀票:“那本王摸個五百兩的。”
云暮喜滋滋地把錢收入懷中,得意道:“怎么樣,下官這手藝不錯吧?王爺以后若是想去青樓,可來找下官訂一張面具,友情價一百兩銀子。”
沈聿明的手放在臉上,竟能感受到些許溫度,他嘖嘖稱贊:“妙哉。”
手一寸一寸描著她的眉骨,最后探到她耳后,指尖一勾,把人皮面具揭開一個角,因姿勢的關(guān)系,云暮像是被他攬?jiān)趹阎小?p> 季川拿著吃飯的家伙到書房時,東西差點(diǎn)掉到了地上,當(dāng)下顧不得尊卑,直接拉開沈聿明,怒視著他∶“你們在干嘛?”
又一臉痛心地看向云暮,勸導(dǎo)的話變成了疑惑:“你是?”
面前這張陌生的臉問道∶“師兄,怎么樣,我這技術(shù)是不是比以前要好?”
季川撕下他的人皮面具,松了口氣:“你們原來在看面具啊?!?p> 云暮揚(yáng)了揚(yáng)那張銀票:“摸一下五百兩,要不我再帶上面具給師兄摸一摸?”
季川捏了一把他的臉,果斷拒絕,“沒錢,師兄我只會白嫖?!?p> 沈聿明重復(fù)著季川的動作,一把拉開二人,“正事要緊?!?p> 離子時還有一個時辰,與其干坐著守夜,不如先把人皮面具給做了出來。
云暮提筆在面具上瞄著眉毛,沈聿明好奇道:“沾水不會暈開嗎?”
云暮畫完最后幾筆才回道:“不會,這墨水是特調(diào)的,等它干了用手抹都不會掉。”
最后,三張人皮面具整整齊齊地?cái)[在桌上,云暮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對沈聿明說道∶“王爺,過來試試?!?p> 冰涼的面具覆在臉上,一雙手在他臉上不斷游走,冰涼的手指不經(jīng)意碰到耳垂,沈聿明長且翹的睫毛輕輕顫動了幾下,他莫名覺得有些口干。
察覺到他在顫抖,云暮問道:“冷?”
不應(yīng)當(dāng)啊,她怕冷,每年天冷前,安叔都會派人清理地龍,她都有些冒汗了,沈聿明怎么還冷?
沈聿明暗罵他不爭氣,好一會兒才想到一個蹩腳的理由:“面具太冷?!?p> 季川早就戴好,他想起那五百兩,心癢難耐:“王爺,或許你也想摸一下我的人皮面具。”
沈聿明還記著被拉開的仇,冷酷拒絕:“太丑了,本王不想?!?p> 這話倒也沒錯,云暮為了方便打探消息,做的面具普通中還帶著一絲猥瑣,讓人看了不僅欲望全無,還想讓他們倒貼錢。
看著沙漏里的沙子快漏完,他們才揭下面具。
夜晚敲鐘喚陽,子時才到,鐘樓傳來陣陣鐘聲,足足一百零八道。
喧囂過后,京城重歸寧靜,季川和他們道了祝福后,邁著帶著困意的步伐回了房。
沈聿明不知從何處拿來了幾支鐵線煙花,用火折子點(diǎn)燃引線,看著它們從絢麗到消散。
“云暮,這是我們一起過的第一個年,你有什么愿望嗎?”
愿望,早日找出殺害父母的兇手算不算?
云暮半張臉隱在暗處,笑得輕松:“自然是有的,只是愿望說出來就不靈了?!?p> 沈聿明把手橫在膝上,搭在上面的頭偏向云暮:“只要你說,本王定為你辦到?!?p> 云暮低聲道:“可有些事,只能我一個人去做?!?p> 聲音太輕,被吹散在風(fēng)雪之中。
不知怎的,云暮突然想起她師父,那個給她擦過無數(shù)次眼淚的老頭,“除夕夜可不能苦,否則未來一年都要一直掉眼淚?!?p> 云暮起身折下一枝梅花,雪中舞枝,掠起地上厚重的積雪,雪花從空中緩緩飄落,落滿了她的發(fā)。
一曲笛聲終了,云暮挽了一個劍花,梅枝正好橫在沈聿明面前,“王爺,明年除夕,再一起看場煙花吧?!?p> 沈聿明接過梅枝,眼神卻不離云暮,想拍去她頭上的落雪,卻突然想起了一句話,“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可他會一直陪在云暮身邊,何須淋雪作白頭?
他伸手蓋住云暮亮晶晶的雙眼,低頭伏在她耳邊道:“別這樣看我?!?p> 她身邊都是一些居心不良的人,每次看到她和他們走在一塊,他心里總會生出一個陰暗的念頭,想把她關(guān)在一個只有他知道的地方。
云暮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睫毛如羽毛輕掃手心,沈聿明深吸了一口氣,低頭伏在她的耳邊,“云暮,我心悅你,所以,別這樣看我,我怕我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