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后,我變得渾渾噩噩,一閉上眼,就會想起以前的事。
那時皇兄總會偷偷帶我跑出宮,去看戲,逛燈會,給我買新奇玩意兒,
他總是摸著我的頭,寵溺地對我說:
『月兒要慢點長大哦,陪哥哥久一點!』
可是那時候我怎么答呢?我說:
『不要,我要快點長大,嫁給顧衛(wèi)津!』
我喜歡顧衛(wèi)津,是公開的秘密!
他是宣武候府的養(yǎng)子,從小學富五車,聰慧過人。
15歲就隨侯爺顧懷德進宮,被父皇賞識,成為他身邊器重的謀士。
第一次見他的那天,我正要鉆過那個狗洞出宮,就在快達到時,眼前赫然出現(xiàn)一雙腳,頭上傳來陌生又好聽的嗓音:
『公主殿下這是要去哪兒?』
我立馬頓住,冷汗直流,
糟糕!被父皇知道了,我與皇兄免不了二十大板!
『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什么公主殿下!』
為了隱藏身份,我換上了宮女的衣服,他是怎么認出我來的?
跟在我屁股后面的皇兄見我遲遲不動,在后面狂催:
『婉月,你快點過呀,衛(wèi)兵追來了!』
后有追兵,前有堵截,唉,我認命般爬了出來!
眼前的少年約莫二十不到,比我大不了多少,
他穿著一身素青衣,高挑纖長,眼睛狹長深邃,像是在笑,但眼底卻有一種看不出情緒的淡漠。
『你是誰?』我上下打量他,穿著倒是低調(diào),但那股矜貴的氣質(zhì)引起我的警覺。
『宣武候府顧衛(wèi)津,見過婉月公主!』
得,他見過我,瞞不住了!
『公主可是要出宮?』
『沒有,只是在跟皇兄玩捉迷藏,此事勿要聲張,不然本公主賞你二十大板!聽見了沒?』
顧衛(wèi)津依然是那副淡淡的笑臉,
『微臣不敢,只是……』
『三分鐘后,守衛(wèi)會經(jīng)過這里,而微臣正要出宮,馬車就在前面,想著能送您一程!』
我聽完眼睛瞬間睜大,天賜良機呀!
此時皇兄剛爬出來,還沒回過神,就被我拉上馬車,
果然,剛關(guān)上簾子,守衛(wèi)就出現(xiàn)了!
從那以后,我在宮里就經(jīng)常見到顧衛(wèi)津,其實之前也經(jīng)常見到,只是我一直當他是個小透明。
我去找父皇,總能碰上他陪同在旁,
他們聊的話題我聽不懂,什么賑災,調(diào)兵,北蠻,聽著就沒意思。我就乖乖待在一邊,偷偷看顧衛(wèi)津,明明只大我?guī)讱q,說的話那么深奧,官階還那么高。
察覺到我來,父皇才會停下,問我書畫練得如何?
顧衛(wèi)津站在一旁,清雋的臉冷若冰霜,也不在父皇面前對我阿諛奉承。
很好,這高風亮節(jié)的死心眼,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少女的春心蕩漾是那樣熱烈,不加掩飾!
我常常往內(nèi)閣跑,找各種借口請教他,然而他總是以政務(wù)繁忙為由推辭,我便蹲在他必經(jīng)之路上,同進同出。似是被我纏煩,他答應每隔三天來永安殿找我。
雖然琴棋書畫,我都樣樣精通,但我還是故意裝傻請教他,每次他都耐心講解,比先生都講得明白,就是問到他的身世來歷時,他卻緘口不言!
我會以教導有方為由,送他各種金銀珠寶,名貴綢緞絲錦,然而他臉上卻未有絲毫喜悅。
『顧衛(wèi)津,你想要什么?』
『謝公主美意,微臣什么也不想要!』
『你撒謊,你知道當你想逃避某個問題時,眼睛都不敢看我嗎?』
聞言他抬頭看我,眼里沒有一絲慌亂,倒是我,倏地一下臉紅起來,急忙轉(zhuǎn)過頭去。
『怎么會有人什么都不想要?』
『微臣想要的,公主給不了!』
『官爵,宅邸,還是……美人?』
越說我越慌,真怕他應了。
最后我還是去求父皇給他加官進爵,從侍郎官至尚書。
顧衛(wèi)津變得更忙了,我也沒再找他,因為外出打仗的少將軍謝瑾凱旋而歸,我正忙著給他接風洗塵。
謝瑾是將軍府的大公子,曾擔任父皇御前侍衛(wèi),算是我的青梅竹馬。父皇還曾開玩笑,等我長大就下旨封他為駙馬。
這整整半月,我和皇兄都與謝瑾混在一起,帶他逛遍皇宮,一起偷溜出宮玩,聽謝瑾講北疆南蠻的風土人情,聽得入迷,我竟開始向往那種泛舟采蓮的水鄉(xiāng)生活。
等回到永安殿,才聽說顧衛(wèi)津來過,并送來一只紅簪子。
真是奇怪,這段時日我竟沒想起他來!
三天后,我在前往母后的寢宮路上碰到顧衛(wèi)津,他看起來憔悴了些,一看到我,眼里恢復一絲神色。
『公主殿下看起來很是愉快!』
他只有在賭氣的時候,才會叫我公主殿下,
『顧衛(wèi)津,好久不見,近來可忙?』
『還好,沒有公主殿下忙!』
『嘿嘿,我就是玩,尚書大人操勞國事,真是辛苦了!』
『為皇帝陛下分憂,不敢言苦!』
『改日再聊,母后召我過去呢!』
說完,我越過他,向慈寧宮走去。
今年我已滿二八,母后開始為我物色如意郎君,問我的想法!
我臉紅得說不出來話,最后只得支支吾吾地供出顧衛(wèi)津!
『婉月,你確定是他?』
『兒臣心悅他已久!』
母后愣了一會,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此人才二十出頭,就升至尚書,的確年輕有為,只是……』
『只是什么?母后』
『只是我聽聞此人手段狠辣,城府極深』
『而且我聽說他不近女色,侯府為他說媒,都被推辭!』
『那不是正好嗎?』
『婉月,那他喜歡你嗎?』
我突然被這靈魂一問擊麻,一直以來都是我追他逃,一如既往的清冷寡淡,能是喜歡我的樣子嗎?
見我低頭不語,母后嘆了口氣,
『婉月,母后希望那個是疼你愛你的人,不然你會有苦頭吃的!』
『兒臣明白!』
后來,此事就不了了之!
我依然樂此不疲地追逐顧衛(wèi)津的腳步,望著他的背影,即使從未得到回應,也毫無怨言!
一年后,鄰國梁國進犯,以弩陣長槍破兵敗陣,勢如破竹,已連奪魏國五座城!
魏國忙派人和談,協(xié)議規(guī)定派遣質(zhì)子一名,每年上供三十萬白銀,十萬布匹,十萬旦糧食。
在皇子的選擇上,父皇沒多猶豫,直接派了最不受寵的三皇子李晏殊,也就是皇兄出使梁國!
聽聞此事,我跑去求父皇開恩,然而一向疼我的父皇,那天難得發(fā)火,將我趕出殿外。
我在雨中跪了一天,顧衛(wèi)津來勸我,最后我支撐不住倒在他懷里!
皇兄離開那天,我一直哭著送他到宮門口,
『皇兄,我不要你走!』
『傻婉月,我又不是要死了,你哭什么呀!』
『你走了誰陪我玩呀?』
『五年后我就回來了,別長得太快啊,免得到時候皇兄認不出你!』
『那我少吃點,你答應我一定回來!』
他把自己寶貝到不行的玉佩摘下來,套到我脖子上,對我說:『這枚玉佩就交給你保管,五年后我回來找你要!』
那是他母后的遺物,沒家世背景,又不得寵的妃子,于他四歲時在冷宮含恨而終,最后被我母后收養(yǎng)!
這玉佩他視如生命,如今卻交給了我!
宮門外,道路兩旁全是送行的百姓,他們互相攙扶著,向出行隊伍揮手!
皇兄成了百姓口中的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