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砰砰砰——」
睡夢中我只覺家中房門被人敲響,我匆忙起身前去開門,只見來者是幾個膀大腰圓的男子。
未等我開口詢問,為首的那名花臂男子竟一把推開了我大大咧咧的進(jìn)了屋。
「死老太太呢?!出來還錢!」
奶奶身上的馬甲穿得歪歪扭扭,看清來人,她本身就不挺直的背脊更彎了下去。
「我兒子欠的錢,我已經(jīng)還給你們了啊?!?p> 為首的男子睚眥欲裂,惡狠狠的扇了奶奶一耳光。
我連忙將奶奶矮小的身影緊緊護(hù)在懷里,我咬了咬牙,瞇著眼瞧著身前的幾個人。
「放他媽的狗屁!這些年欠的利息你沒還!真當(dāng)我是白借的??!」
扯著奶奶衣袖的手微微一緊,我的眉頭皺的更深了幾分。
為首那人視線落在我的身上,猙獰的臉上總算有了幾分緩和。
「老太太,這是哪撿來的丫頭啊,不如你把這丫頭給我,我就不朝你要利息了?!?p> 我的手有一瞬的松軟無力,我松開了奶奶的衣袖。
他的這個條件,很具有誘惑力。
因?yàn)榫瓦B我,也覺得這是個不錯的交換。
奶奶一把將我推到隔斷后,微微翹起的嘴角似是在告訴我她最終的答案。
其實(shí)。
若是奶奶將我換了去,我也不會有半分怨言。
因?yàn)槲沂悄棠毯徒诰认碌?,我這條命本就是欠她們的。
只聽那個慈祥的聲音從我身后響起,「這小丫頭是我的孫女,我不給。」
「以后我一天打三份工,一定會盡早把錢還給你們的,求你們別打我孫女的主意!」
奶奶的這番話沒有打動花臂男,反倒更消磨了他的耐心,他舉起手中的棒球棍將家里的神佛像砸了個稀巴爛。
「我就現(xiàn)在要錢!別說這些有的沒的!」
神佛像破碎的聲音清脆明亮猶如尖銳玻璃碎片扎進(jìn)我的心臟。
奶奶艱難的想要從他的手中將棒球棍奪過,細(xì)弱的聲音此刻在我心中卻震耳欲聾,「別砸了別砸了!算我求你們了!放過我們吧……」
許是在昆侖山巔生活了太久,讓我見識到了太多的人性涼薄。
在我聽到年邁的奶奶說出這番懇求的話語時,我的眼淚竟不值錢的掉了出來。
見為首的男人不為所動,奶奶步履蹣跚地走向男人的身前,隨即便打算一頭跪下去。
我從隔斷后跑出,不知是何種力量作祟驅(qū)使我拿起掃帚便朝那三人沖了過去。
「都給我滾!下次再看見你們!小心老子他媽弄死你們!滾!」
我紅著眼口中不斷喘著粗氣,手中的掃帚不斷朝著三人拍去。
為首的那人被我惹急了,攥起拳頭想要打我,我眼疾手快一腳將他踹出了屋子。
盡管現(xiàn)今我的靈力枯竭,可我的外家功夫確實(shí)實(shí)打?qū)嵈嬖诘摹?p> 這一腳沒有十天半個月,他定是下不來床的。
兩個小跟班見自家老大被踹飛了,嚇得連跑帶叫的滾出了屋子。
臨走前,只見為首的花臂男陰鷙的目光盯了我許久。
等到他們灰溜溜的離開,我的心情才得以平復(fù)。
回過頭。
我看到奶奶拿著掃帚細(xì)心打掃著地上的碎片,一旁用手輕輕擦去眼角的眼淚。
這些神佛像,是奶奶和江熠的希望,是天邊的炫光。
可現(xiàn)如今,神像碎裂,詛咒蔓延。
奶奶……也在害怕。
害怕詛咒再次降臨,掠奪江熠最后至親的生命。
我小心翼翼地從奶奶手中將掃帚接過,「奶奶,你不用擔(dān)心?!?p> 「有我在的話,就算沒有神像也沒關(guān)系的?!?p> 畢竟。
我會成為您的神祇。
矢志不渝。
7
奶奶同我講,那個花臂男叫張麻子,曾受過江熠父親的救濟(jì)。
而在后來江熠生的那場大病中,江熠爸爸朝他的妻子借了五百元。
自從江熠爸爸去世,張麻子隔三差五便上門以利息名義討要錢財。
奶奶將我的手放在手心,笑著和我說,「輕輕,有你是我的福氣?!?p> 我什么也沒說,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我怕張麻子蓄意報復(fù),晚上便同奶奶一起打工。
這樣奶奶的安全也能有所保障,我們的生活也會漸漸安穩(wěn)下來。
直至一日,江熠從學(xué)校回到家十分開心,圍在我的身前嘰嘰喳喳個不停。
他說,他交到了新朋友。
這是他從小至今,第一次有人會逆著流言蜚語堅定走向他。
他說那個孩子叫葉順安。
萬事順?biāo)?,平安喜樂?p> 這倒是個好名字。
從江熠口中得知,葉順安是被人牙子拐賣,被人砍掉了左手,打折了腿,逼著他去乞討。
后來有好心人將他送在了福利院,因身體殘疾,他受盡冷眼相待,每天吃飯都是撿同學(xué)的剩菜剩飯,若是運(yùn)氣差還會鉆到垃圾桶中尋找足以飽腹的食物。
大家都嘲笑他,是個垃圾桶。
江熠興致勃勃的在我身前比劃著小手,「順安說,我是個善良的人?!?p> 「順安說,他不信外面那些傳言?!?p> 「順安說,兩個月前的某一天,我給了他一頓午飯,那時他已經(jīng)兩天沒有吃飯了。」
「順安說,我是他的恩人?!?p> 江熠臉上的笑臉越來越多,每天我都會細(xì)心傾聽他在學(xué)校的趣聞趣事,每當(dāng)他提起順安,我都會附和一句,「順安說的對,我們小熠就是很好的小孩。」
在一個深冬,我終于見到了順安。
許是營養(yǎng)不良,他比江熠還要矮上半個頭,深冬時節(jié)他仍穿著單薄的衣衫,漏腳丫的涼鞋。
奶奶做了一大桌子菜來招待他,順安卻像受了驚的兔子,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透過桌上不斷涌起的熱氣,我能依稀的看到。
他哭了。
哭的很兇。
奶奶不斷輕拍著他的背安撫著,「順安不哭,不哭?!?p> 順安含著淚吃下了一碗又一碗的米飯,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模樣,我愈發(fā)心疼。
晚間休息時,我?guī)退春帽蛔?,他卻一直盯著我看。
他抓住我的手,在我耳邊說著小秘密,「輕輕姐姐,你可以做順安的姐姐嗎?順安長這么大,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覺……」
我有一瞬的怔愣,隨即輕輕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我一直都是你的姐姐?!?p> 他闔眼的那刻,我又看到他的眼角滑落了一顆淚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