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襄國公還在努力說服太子萬不可放棄儲君之位,裴徹陷于兩難,這些年太子如履薄冰、身心疲累,他這個近衛(wèi)最為清楚,可父親的苦心他亦明白,轉眼見到香爐中沒有燃放香料,便命人前來添香,試圖緩和一下氣氛。
一位黃衫婢女端著托盤進來,襄國公總算噤了聲。
待婢女放好香料準備離開時,裴徹不經(jīng)意瞥了一眼那盛放香料的錦盒,頓時怔住。
太子坐他對面,見他神色有異,不解道:“怎么?”
裴徹的目光落在黃衫女子手中,面色古怪:“剛才在博古架上,屬下見過這錦盒,可閣樓二層并無香爐,婢女們應該知曉才對……”
黃衫婢女心中暗驚,嚇得跪倒在地,顫聲解釋道:“二公子恕罪,今日新來了幾位婢女,想來是那人一時疏忽,不小心上了樓?!?p> “我上樓時,只看見錦盒,并未看到有婢女啊……”裴徹狐疑道,“究竟是哪位婢女?”
黃衫婢女額角滲出冷汗,忙道:“她叫雙枝,眼角有顆痣,就是公子命她拿香料的那位……對了,剛才來送酒的也是她?!?p> 襄國公眼中精光一閃,聲音低沉:“此女子現(xiàn)下何在?”
話音未落,有守衛(wèi)來報,說是一名叫雙枝的婢女在廂房中被人擊暈了,對方動作太快,面容和身手皆未看清,連男女也不能確定。
裴徹神色驟變:“糟了,定是有人冒充婢女,進了荷塘小筑!”
黃衫女子聞言,眸中閃過驚恐,雙眼一翻,昏死過去,很快有守衛(wèi)進來,將她抬了下去。
太子擰眉,對裴徹道:“你先去書房看看?!?p> 裴徹神情凝重,退了出去,不多時,去而復返,身后還跟著閣樓前的兩位守衛(wèi)。
這二人一來就跪地請罪,太子并未理會,徑直看向裴徹。
裴徹心中惴惴,卻不得不如實稟告:“樓中并未遺失任何物品,想來是機關復雜,此人并未得手,不過梁上確有藏過人的痕跡,問過守衛(wèi)才知道,在我去之前,有個婢女進入過,屬下離開后,這名婢女也離開了?!闭f著他跪地請罪道,“都怪屬下一時不察,望殿下責罰。”
太子睨了他一眼,道:“我印象里,你是最心細的……”
裴徹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懊惱,可對著拓跋睿又不能明言,他總不能實話實說,說自己當時一心看畫中之人,根本沒注意到梁上藏了人。
太子轉向兩位暗衛(wèi):“那人就沒一點破綻嗎?”
一名暗衛(wèi)滿頭冷汗答道:“啟稟殿下,此處出入的多是二公子的婢女,對著她們,屬下等一向只驗看額間以及腕部的花鈿,今日那刺客,這些標記一應俱全,裝扮舉止跟尋常婢女無異,故屬下等并未有所懷疑……屬下該死,請殿下責罰?!?p> 另一名暗衛(wèi)也道:“屬下辦事不力,請殿下責罰?!?p> 沒有任何物件丟失,可多年的機密之所就這樣進了外人,幾人心中愈發(fā)不安起來。這荷塘小筑建在谷底,四面皆是懸崖峭壁,山體開鑿出的石梯極為隱秘,入口又設有機關,實在不知那人是如何進來的。
襄國公臉色鐵青,斷言道:“此人定是懷王所派,來府中打探虛實的。”
裴徹驚出冷汗:“那可如何是好!”
襄國公攥緊拳頭,瞥了一眼天光,對著裴徹道:“你立即帶人去查,動靜越大越好?!?p> 裴徹一怔,面上憂色盡顯:“可從發(fā)現(xiàn)到現(xiàn)在,已有半炷香的時間,想來那人早出了庵堂……”
襄國公道:“這是自然,可府中要做出搜捕盜賊的樣子,這樣你才好名正言順地盤問懷王手下之人?!?p> 裴徹看向太子,見他沒有反對,立刻前去部署。
青城這幾日都是在夜間俯瞰整個候府,自以為已經(jīng)很熟悉了,可如今穿行其中,才發(fā)現(xiàn)府中小徑縱橫交錯,一時難辨方向,幾下里竟又繞回到了竹苑。此時天光大亮,施展輕功已是絕無可能,好在竹苑附近的路她還算熟悉,索性打定主意去拜會裴夫人。
走進竹苑,青城才發(fā)現(xiàn)有人在苑內舞劍,劍若長虹,竹葉紛飛,那人衣衫單薄,身材頎長,晨光自繁密的竹葉透下,細碎斑駁的光影漾在他如畫的眉目上,將他周身都罩上一層淡淡的金芒,聽到動靜,他循聲望過來,眼波平靜:“青城郡主?!?p> 青城腳步一頓,微微詫異。
昨日一早景云告訴她,看見珩王帶著一隊武寧衛(wèi)出了國公府,她只當他是回京趕赴陛下的萬壽節(jié)了,沒想到竟還在府中。
自她上次昏倒后,兩人再沒見過面,其間太醫(yī)為她診脈都是封義領著前來。
青城早就想明白了,纏著珩王對背兵法一事雖失禮,然事出有因,她只當這一切從未發(fā)生便好。
青城屈身行禮:“見過珩王殿下,殿下不是回京了嗎?”
珩王收起長劍,道:“太子與本王約好,今日回去?!?p> 他瞥了眼青城受傷的脖頸,傷口處結了一層細長的血痂,反倒比先前顯眼不少。
“郡主如此匆忙,要去往何處?”
“臣女正要去看望裴夫人,就不打擾殿下練劍了?!?p> 青城說著就要離開。
珩王出言挽留:“郡主且慢,聽聞郡主幼時一直在府中養(yǎng)病,竟不知何時學了兵法,還如此精通,幾次都險些將本王難住。”
此事封義前幾日曾提過,說她拉著珩王對背兵法,令珩王頭疼不已,從馬車中下來時,珩王雙目黯淡無神,臉都是綠的。封義說這些話的時候,言語帶笑,對青城并無責怪,反倒一臉幸災樂禍地表示這是第一次見珩王被人刁難卻無計可施。
青城語氣淡然,道出一早備好的說辭。
“兄長的西席時常抽檢他背誦兵書,臣女身體好些時也會去府中學堂,聽得多了,自然就會了,只是其中奧義一竅不通。那日臣女胡言亂語,冒犯了珩王殿下,還望殿下恕罪?!?p> 珩王道一聲“無妨”,想起她當時讓他背誦兵法時的語氣,的確像位老學究,便未再計較,畢竟平?jīng)鐾醣揪臀鋵⒊錾?,青城的理由也算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