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殺(二)
劉猛嗤笑一聲,慢悠悠的走下高臺。
他居高臨下地睨視著謝司瑤,咧開嘴,露出一口黃牙奸笑道:“哼,陛下龍恩浩蕩,許給了我五萬兵馬。至于你,不過是個犯上作亂的階下,也配跟我說話!”
謝司瑤緩緩低下頭,雙唇微微顫抖,聲音沙啞地開口:“劉猛,當(dāng)初在北州平定暴亂,叛軍勢大,你被重重包圍,性命危在旦夕,是我不顧自身安危,拼死將你從叛軍的刀下救出。
你卻這般對我,恩將仇報,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劉猛臉上那道猙獰的刀疤,在光影下愈發(fā)顯得觸目驚心。他目露兇光,惡狠狠地吼道:“你一個女人,有什么資格跟我爭!憑什么事事都讓你占了風(fēng)頭?
論資歷,我在軍中摸爬滾打二十多年,論戰(zhàn)績打下的勝仗不下百數(shù),你呢,不過才區(qū)區(qū)五載,憑什么就能搶走本該屬于我的威凜將軍之位,害我淪為滿朝官員的笑柄!
好在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你成了謀逆的罪臣,我則是平叛的大功臣。今日,我定要你死,方能解我心頭之恨!”
蕭寒翊輕撫著手指上的玉扳指,眼中滿是不耐,他隨意地擺了擺手,冷硬地開口:“莫要再同她啰嗦,即刻誅殺叛賊,殺者賞千金?!?p> 此令一出,就像往熱油鍋里擲了顆火星,原本還心存猶豫的人,一聽有這般潑天的功名利祿擺在眼前,頓覺熱血上涌,兩眼瞬間通紅。
個個爭先恐后,就怕錯失這一步登天的好機(jī)會。
謝司瑤猛地將握緊的拳頭抽出,直直指向他們,胳膊上的傷口因被撕扯開,疼得她微微顫抖。
她聲嘶力竭地吼道:“誰敢!上至天子百官能穩(wěn)坐朝堂,盡享榮華,下至,黎民百姓能安居樂業(yè),免受戰(zhàn)亂,哪一個不是受我謝家避護(hù)。
大國叛軍暴亂,民不聊生;小國窮困潦倒,任人宰割,若沒有我謝家兒女舍生忘死,你們又怎能過得如此安穩(wěn),又會比那些受苦之人好到哪里去!”
羽林軍們被那股氣勢震懾,面面相覷無人敢貿(mào)然上前。
蕭寒翊心中一驚,害怕夜長夢多,猛地拍案而起,怒喝道:“你們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動手!若誤了大事,小心連累家中父母妻兒!”
羽林軍一擁而上,此時的謝司瑤早已精疲力竭,無力再做抵抗。
長矛穿透她的身體,那聲音仿若紙張被撕裂一般,她身體絲毫不躲閃,雙眼直直地盯著上位者。
“朕念你往昔功績,留你一個全尸?!?p> 蕭寒翊神色冷漠,不帶一絲憐憫,緩緩轉(zhuǎn)過身,目光落在身后那威嚴(yán)的九龍屏風(fēng)上,嘴角微微上揚。
謝司瑤身形一晃,向前栽倒,吐出一大口鮮血,殷紅的血漬在地上暈染。
她雙手撐地,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猛地仰頭怒吼:“我謝司瑤未曾倒在那與敵國生死相搏、血雨腥風(fēng)的疆場上。
卻在這我曾拼死守護(hù)的家國之中,慘遭厄運,我朝君王,為一己之私肆意誣陷,半世清譽毀于一旦。
滿朝文武佯裝不知,昔日搭救之人助紂為虐,爾等這般作為,怎能對得起那些在邊疆以命相搏的將士!”
“住口!”蕭寒翊頓時惱羞成怒,臉上一陣白一陣紅。
他猛地一個轉(zhuǎn)身,疾步?jīng)_向一旁的桌案,伸手拿起折疊弩,毫不猶豫地朝著謝司瑤的胸口射去。
“嗖”箭正中胸口,謝司瑤應(yīng)聲倒地,眼里滿是不甘。
蕭寒翊能坐上皇位全仰仗謝家的大力支持,他是先皇的第四子,只是一個縣令之女所生,立嫡立長都輪不到他。
是他在父親面前不斷的說自己以后的遠(yuǎn)大志向,還有一次次的賣弄學(xué)識,讓所有人都相信他是一個有雄才大略的人。
謝司瑤恍然大悟明白之前父親昔日那些看似偶然的“偶遇”,哪有什么巧合,分明是精心策劃、蓄謀已久。
恐怕這個大棋在那時就已經(jīng)布下了。
蕭寒翊瞧見謝司瑤滿是不甘地瞪著,心中涌起一絲扭曲的快意。
他緩緩走到她身旁,俯身蹲下,將臉貼近她的耳畔,輕聲低語,那聲音卻如冰刀刺骨:“昔日,朕尚為皇子時,迎娶了你姐姐。待到本王被立為太子,她便沒了用處。
你可知道,朕親手在她飲食里下了寒毒,讓她的身體一點點虛弱,造成風(fēng)寒的假象,她死的時候?qū)ν怆薅挤Q是通房丫鬟下毒所為,輕而易舉尋了個替罪羊。
你姐姐直到斷氣的那一刻,嘴里還念叨著你的名字呢,可憐吶!你就到地下去團(tuán)聚吧?!?p> 謝司瑤聽到這些話五雷轟頂,只覺胸腔內(nèi)氣血翻涌,“鉆心的疼痛如密密麻麻的鋼針,瞬間傳遍四肢百骸。
其實,她早前便心存疑慮。姐姐雖不是習(xí)武之人,可素日里身體康健,并無大恙。
當(dāng)時才剛剛?cè)攵?,天氣尚好,怎會無緣無故染上風(fēng)寒,病情怎么會那么快急轉(zhuǎn)直下,迅速暴斃,只是后來那通房丫鬟認(rèn)罪。
家中一片混亂,她便沒再深究其里。如今想來,一個小小通房,若無背后之人指使,怎敢犯下這等弒主大罪,又何來如此膽量。
謝司瑤緊咬下唇,雙手顫抖著握住深胸口的利箭,猛地一用力,將箭拔出,身形踉蹌顫顫巍巍地著殿外挪動。
鵝毛大雪漫天飛舞,瞬間將她的肩頭染白,身后,羽林軍個個目光警惕,生怕她趁機(jī)逃脫。
干裂的嘴角滲出鮮血,扯她身形一轉(zhuǎn),抽出身后羽林軍的佩刀,抵在自己脖頸之上。
她仰頭望向鉛灰色的天空,任由雪花撲打在臉上,和著血淚滑落。
“昏君當(dāng)?shù)溃槌籍?dāng)權(quán),父親,孩兒不孝,沒能完成您的遺愿;阿姐、阿兄,瑤兒這就來與你們團(tuán)聚了!”
飛鳥盡,良弓藏,過河拆橋,卸磨殺驢謝家滿門忠烈,卻識人不清,引狼入室。
隨即毫無留戀的揮刀自刎,血染紅了白雪,好像剎那間綻放出的紅花曇花。
她手指微動心里暗暗發(fā)誓:如有來世,定報仇雪恨,護(hù)家人周全。
昏君如焰炙,與君俱絕期。
威震四方的威稟將軍,不讓須眉的不敗戰(zhàn)神終是慘死。
雪落畢,晴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