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處斷崖。
也許用斷崖來形容它并不合適，因為那不過是一處很陡很陡的坡。
人沖下去是一種勇氣。
可當(dāng)下面是一片黑黢黢的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死靈的時候，就沒有人再會有這樣的勇氣。
五千死靈。
烈日的荒漠下，是黑色的死寂。
而銳雯的身后，是一千的殘兵，以及兩千多的難民，他們擠滿了斷崖，在風(fēng)中瑟瑟。
銳雯調(diào)轉(zhuǎn)馬頭，看著自己身后的軍隊，他知道他們走了很長的一段路，翻了一座山，此時已經(jīng)有些疲憊。而那些死靈守候在這里許久，那些沒有肉體的靈魂根本就不知道何為疲勞，只要眼中猩紅的焰火不熄，它們便會永無止境地戰(zhàn)斗下去。
但是銳雯知道，最大的疲憊，不是身體上的疲憊，而是內(nèi)心的恐懼與絕望。
他看著那些熟悉的臉孔，老人，布萊恩特，庫修斯，卡洛斯，以及幫忙指揮著難民的安琪拉，那是信任的目光，依賴的目光；他看著那些陪著自己從安布雷拉一路殺過來的騎士，不再青澀不再惶恐，他們挺立在馬背，靜靜地注視著他們的領(lǐng)主大人；他看著與自己一起死守提拉西莫整整一天的士兵們，依然有著那樣兇悍與不屈的氣息。
信任是相互給予的，而你們，就是我最大的信心。
但是那些士兵們，那些難民——他看著看些因為恐懼而絕望地臉龐，他看著那些握著武器卻依舊顫抖的手，他看著那幾乎沒有焦距的一雙雙目光，他感受到了整支隊伍的悲傷。
不知怎么的，他的心中卻燃起怒意。
“都給我聽好了！”
銳雯吼了起來，他記得上一世自己還在籍籍無名的戰(zhàn)隊中的時候，遇到了當(dāng)時國服第一的戰(zhàn)隊時，自己就是那樣的恐懼，而隊長西月，那個溫潤的女孩子第一次對自己怒吼。
就像現(xiàn)在他對他們一樣。
隊伍中不安的騷動停止了，幾乎是所有人都仰起臉，看著高聳的崖邊，那個馬背上的男子。
“你們聽到的傳言是真的——眼下我們所要面對的，是我們兩倍還要多的死靈，它們就在崖下，就擋在我們回諾克薩斯的路上！不可否認(rèn)的是，我們即將打一場無比艱辛的硬仗！”
隊伍開始有了不小的慌亂，甚至難民中竟然傳來了小聲地啜泣，而那些士兵也有些緊張地看著他們的指揮官。
銳雯環(huán)視了一眼人群，根本沒有等慌亂停止，便接著大聲說道：“但是——如果我們想要獲得勝利！想要回到諾克薩斯！就一定要斬除內(nèi)心的恐懼！”
“我站在這里，心中無所畏懼！”
“為什么！”銳雯看著安靜下來幾乎是鴉雀無聲的人群，又大聲喊道，“為什么！！”
“因為我有你們沒有的信念嗎？”
“不是！”
“我無所畏懼，是因為我清楚記得，我記得我能活下來，不是因為未來的勝利，而是因為我們過去的努力！我記得我的隊伍，從安布雷拉那樣一個小小的領(lǐng)地，在暗影大軍入侵的第一天就硬生生殺出了一條血路！我記得我們殺到提拉西莫，和那里的幾百守軍頂住了城外數(shù)千死靈與骨弓！我記得我們帶著信任我的人一路奔來，不論是沖鋒陷陣的士兵，還是敢拿起武器的民眾；我記得我們一路殺到了故壘，我記得那些死靈想盡了無數(shù)的方法想要絞殺我們！想要摧毀我們！想讓我們粉身碎骨！”
銳雯看著那些已經(jīng)紅了眼眶的士兵，那些變得激動起來的士兵，那些跟隨自己一路走來的民眾們竟有些不由自主的顫抖！
“但是！經(jīng)過這么多天的戰(zhàn)斗，我只記得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他頓了一下，拔出了腰間長劍，然后開始怒吼起來：“我們還活著?。。 ?p> “吼！”“吼！”“吼！”士兵開始了沸騰，他們高舉武器跟隨著銳雯一起怒吼起來！
那是漫山遍野開始震動的狂呼！
“今天，讓我們向眼前的死靈宣戰(zhàn)！今天，我們不為帝國，不為榮譽(yù)！今天，我們?yōu)榱四切┧廊サ挠H人！死去的朋友！為了活著！為了自由！”
“今天，讓我們拿起手中的劍，讓它們錚鳴在這廣袤的大漠，讓灼熱的風(fēng)和干凈澄明的天空都能聽到?。 ?p> “如果你們沒有信念，沒有希望的話，那我就給你們一個好了——”
“跟隨我到天涯海角，然后無所畏懼?。?！”
“吼！”“吼！”“吼！”
他的長劍怒然揮下，直指崖下那片黑色的死寂！
那柄劍直直的指向下方，那只代表著一個意思——騎士們，向前進(jìn)攻！
最后，他回頭，默默地看了一眼不遠(yuǎn)處的小小安，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接著小聲對身邊的老人道：“幫我照顧好她，誰都可以死，但她必須活著?！?p> “您不會死，我們也不會死?！崩先搜壑惺菆远ǖ墓獠?，“您的隊伍，怎么可能死在這個地方。”
“是啊，我的隊伍，怎么可能會死在這個地方?！?p> 銳雯看著崖下的大漠，有些廣闊，就像他此時的心胸。
“騎士們！沖鋒！”
銳雯高喊著，一馬當(dāng)先地沖了下去！
他身先士卒的舉動像是給所有人都注入了一種力量，而那種力量，叫做信念！
老人的眼眶有些濕潤，他記得自己還在諾克薩斯的時候，在老將軍的帶領(lǐng)下參加莫尼斯戰(zhàn)役的時候，騎士與將領(lǐng)就像是戰(zhàn)場上的旗幟，他們在的地方，就是這個王國的意志所向——
所向披靡！
他已經(jīng)夠老了，他已經(jīng)離開了諾克薩斯許久許久，他已經(jīng)記不起當(dāng)年的誓言，記不起那些并肩戰(zhàn)斗的袍澤是什么樣子，他只能在一個人的夜晚默默地追憶著自己最光輝的年紀(jì)，可就是這些寫滿榮耀的記憶，也慢慢地瓦解和失去了。
但此時此刻，有那樣一道身影，在陡坡在崖間，仿佛一道比烈日還要灼灼其華的劍，一刺而下，仿佛要劃開一個時代的序幕！
布萊恩特盯著銳雯的身影，眼中是熠熠的神采，他仰天長嘯一聲，趨馬飛馳而下！
兩人兩騎，一前一后的飛馳，掀起的煙塵像是一面旗幟！
崖上的騎士們紛紛舉起手中的武器怒吼起來，他們像一群銀色的瀑布傾瀉而下，那激起的煙塵像是瀑布濺起的水霧，那道璀璨的洪流似乎是一瀉千里！那一刻就連最膽小懦弱的傭兵騎士也感到了渾身澎湃的血液——在滾滾奔流之中，個人的力量融入到一個龐大的集體，仿佛讓人生出自己無所不能、無堅不摧的錯覺！
那道白色洪流，沖到了黑色的陰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