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渝白放松倦懶地靠著駕駛座的椅背,將白襯衫的袖子往上卷了兩層,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骨節(jié)分明的手隨意搭在方向盤上,理由充足:“不是您提議讓我來黃山找找靈感,說這邊的建筑特別適合應(yīng)用到游戲場景里,傳統(tǒng)與科技的碰撞,格調(diào)滿滿,年輕人就該有點使命感,讓傳統(tǒng)文化潮起來,我這不就來了?”
程家二叔在電話里欣慰地笑:“難得你能聽得進(jìn)去我的話,年輕人就該這樣,別一天到晚瞧不起老祖宗的東西,你們現(xiàn)在玩的,都是當(dāng)年老祖宗玩剩下的。我把定位發(fā)給你,你過來吧,黃山夠你轉(zhuǎn)一陣子,你沉下心好好看一看,逛一逛?!?p> 程渝白說:“好。”
掛了電話,片刻后就收到二叔發(fā)過來的定位。
程渝白打開高德地圖,開著車子從地下停車場緩緩駛出高鐵北站,上了大路后,開足馬力,直奔兗溪夜市。
……
四十分鐘的路程,姜文斌不死心,一路都在勸外甥女別想不開辭職回農(nóng)村躺平,姜愿硬著頭皮看舅舅的五菱發(fā)財車穿過高新區(qū),又穿過屯溪市區(qū),駛向市郊佩瑯西路的公路上,身心都在油鍋里煎熬,盼著早點抵達(dá)目的地。
終于,舅舅降低了車速,緩行尋找停車位。
姜愿坐在副駕駛座上,不敢置信地望著窗外,公路靠著佩瑯河邊那一側(cè)約莫1000米長的空地上,夜攤一個緊挨著一個,猶如一條長龍,有燒烤,有小吃,有奶茶,有米粉,各式各樣的美食攤子匯聚在一起,三五成群的顧客邊吃邊聊,誘人的香味從車窗飄進(jìn)來,濃濃的煙火氣息。
道路兩邊停滿了來這里享受夜生活的汽車,電瓶車,還有兩輛警車在來回巡邏。
姜愿迷了眼:“好熱鬧,舅舅,這條路上怎么有這么多燒烤店?到處都是車,人也太多了吧?趕集嗎?”
姜文斌說:“這是屯溪新晉網(wǎng)紅燒烤地,兗溪夜市,每天晚上都這么熱鬧,很多網(wǎng)紅在這里開直播,你二舅和二舅媽也在這邊夜市開了一個燒烤攤子,每天晚上忙得不行,十二點都不一定能打烊,你媽前幾天還來直播,把你大舅的攤位帶火了,現(xiàn)在每天晚上人流量暴增。”
姜愿坐直身體:“我只知道淄博燒烤出名,全國網(wǎng)友都慕名而去,咱這也火了?”
姜文斌得意揚揚:“那可不,也是網(wǎng)紅直播炒起來的,起初大家在抖音上刷直播覺得新鮮,三五成群地過來湊熱鬧,當(dāng)時還覺得不一定能做起來,沒想到人氣越來越旺,吸引了更多的小攤販來這邊擺攤,逐漸就成了現(xiàn)在的規(guī)模,火得一塌糊涂,政府也樂見其成,還給設(shè)置了移動廁所,增加了排污、排水和用電設(shè)備,節(jié)假日還允許放煙火,組織各種文藝表演,你看天上有無人機(jī)正在拍夜市盛況呢。”
隔著車窗玻璃,姜愿果然看到了無人機(jī)。
那叫一個熱鬧。
連接著河對岸兗溪村的橋頭還立著醒目的牌子:【兗溪夜市——農(nóng)村電商戶外直播基地】
姜文斌見縫插針,好半天才搶到一個車位。
停好車后,姜愿推開車門跳下來,跟著姜文斌去尋找二舅的攤位,果然看到沿途有很多年輕男女在直播夜市盛況。
姜愿很快就發(fā)現(xiàn)在一群年輕人中顯得格外醒目的中年女人,她媽媽姜瀾芳。
只見她媽站在二舅的攤位前,舉著手機(jī)叭叭叭一頓輸出,精神十足,果然在做直播。
怕不小心入鏡,姜愿沒有湊到她媽面前。
反而跑過去和二舅二舅媽打招呼。
“二舅,舅媽?!?p> “愿愿回來了?餓了吧?想吃什么,二舅給你燒,麻辣小龍蝦來兩斤怎么樣?”
姜愿吞咽口水:“好啊,燒烤我也要?!?p> “自己找個位置,坐著等?!?p> 姜愿看攤位前的桌椅都坐滿了人,還有很多顧客站在攤位前瞻望,想點啤酒燒烤和龍蝦,又怕找不到位置坐,正在猶豫不決,她就不占位置啦,果斷卷起袖子給二舅幫忙打下手。
看到哪一桌客人吃得差不多了,立刻找到抹布和垃圾桶,趕過去將桌子上的一片狼藉收拾得干干凈凈,又把碗筷全部收拾到不銹鋼盆里,拿去給蹲在攤位一角的二舅媽洗。
二舅媽坐在小板凳上,圍著圍裙,手臂上帶著皮膠手套,將水盆里的臟碗筷洗得稀里嘩啦,連連叫姜愿別忙活,先墊墊肚子再說。
二舅也在喊她:“愿愿,麻辣龍蝦好了,快過來嘗嘗大舅的手藝,你這孩子瞎忙什么,別把你干凈的衣服弄臟了,你哪干得來這些?”
姜愿樂呵呵地瞎忙,抱著一盆麻辣龍蝦站著二舅身邊啃,看他將羊肉串烤得滋滋作響,撒上一把孜然和辣椒面,香氣瞬間撲鼻而來,別提有多誘人,難怪生意這么火爆。
煙火氣十足的夜市,除了美食,還有很多年輕女孩子在賣小飾品,各種精致的項鏈、手鏈,可愛的發(fā)夾、耳環(huán),充滿創(chuàng)意的手機(jī)殼、鑰匙扣,還有發(fā)光的貓耳朵,精致的手捧花。
還有很多兒童玩的娛樂設(shè)施,充氣城堡、充氣蹦、碰碰車、撈金魚、撈烏龜,家長帶著小朋友們玩得不亦樂乎。
若不是親眼所見,姜愿哪里相信這是在五線小城的郊區(qū)農(nóng)村,她記得河對面過了橋就是兗溪村。
一想到平時這個點她還在公司做牛馬,但家鄉(xiāng)的人們卻過著吃喝玩樂的夜生活,姜愿把小舅在車上苦口婆心的話全忘到了九霄云外,再次振奮精神給自己打氣:“我媽說得沒錯,與其苦哈哈地在大城市吃苦,還不如回家享受慢生活!”
終于,她媽關(guān)掉手機(jī),下播了。
姜愿立刻湊上去,還沒靠近,就發(fā)現(xiàn)有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走到她媽面前,遞上一瓶礦泉水,和她媽聊了起來,有說有笑,讓她媽潤潤嗓子。
那個大叔體型偏瘦,個頭略高,黑白休閑的穿衣風(fēng)格,簡約卻不簡單,很有氣質(zhì)。
姜愿停下腳步,拉住在旁邊幫忙的小舅,八卦地問:“小舅,那人誰???什么情況?”
姜文斌瞄了一眼,似乎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一個釣魚佬,來咱這邊度假的,天天在咱村那水庫釣魚,說是你媽的粉絲,喜歡看你媽做菜的視頻,特有食欲,直接治好了他的厭食癥?!?p> “真的假的,我媽還有粉絲?不會是騙子吧?”
姜愿大大方方地湊上去,張開雙臂就要撲到她媽懷里,嗓音拖得長長的,撒嬌:“媽。”
姜瀾芳性格風(fēng)風(fēng)火火,嗓門洪亮,是農(nóng)村典型的“精神大姐”,一頭趕時髦的短發(fā)燙,就像一把火,時刻能把人點燃,又愛笑,那笑容仿佛冬日里的暖陽,能夠驅(qū)散任何人心中的陰霾。
她一把將女兒抱在懷里,抱了好一會兒才舍得放開,盯著女兒的臉,還不忘調(diào)侃:
“我的寶貝女兒終于回來了,快讓媽媽瞧瞧,這是在外面遭了多大罪,一臉滄桑。”
姜愿嘟噥,語氣那叫一個心酸:“這叫一臉班味好嗎?”
目光看向站在旁邊的儒雅大叔,眼睛眨巴眨巴:“這位叔叔是?我怎么從來沒見過?”
姜瀾芳說:“愿愿,叫程叔?!?p> 又跟程青衍介紹:“程大哥,這是我女兒,剛從大城市回來,我女兒長相隨我,是不是一看就是母女倆?別人都說我倆像姐妹。”
程青衍剛說了一句:“像。”
不遠(yuǎn)處,一個身材高挑的青年就朝著他尋了過來,聲音磁性清淺地喊了一聲:“二叔?!?p> 姜愿循聲望去,眼睛都看直了。
這不是在高鐵站遇到的那個背影殺帥哥?
程渝白卻目光警惕地審視姜愿母女倆。
誤以為將二叔迷住的網(wǎng)紅,是年輕靚麗,笑起來滿臉陽光的甜妞姜愿。
心道:“作孽,二叔竟然想老牛吃嫩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