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擲地有聲。
薛家家丁面面相覷,忙收了手,匆匆退到高氏身后。
高氏見林遠的官袍上血跡飛濺,這才冷靜下來,臉色頓時蒼白,慌了神。
林玉笙沒有唬人,這是大罪!等同謀反的大罪!
“我……我……”
高氏將薛懷志護在胸前,說話已然露了懼色。
“母親,不必怕她!這丫頭不過是唬人……”
話音未落,人群中匆匆奔過來一人,見著薛懷志,“啪”的一耳光就抽上去了。
“誰敢!……”
高氏正要暴怒,看清來人后,騰地白了面色,怯生生道:
“老……老爺,您……您來了?!?p> “我再不來,只怕你們母子要連累我薛氏滿門!”
薛長青暴怒。
人群中有人認出來,喚了一聲“薛爺”。
衙役見狀,忙扶起跌坐在地上的林遠。
薛長青見林遠官帽滾落在高氏腳邊,忙親自上前撿起來,恭敬地送到林遠跟前,欲親手與他帶上。
卻被林遠反手一掃,落了空。
林遠捂著汩汩流血的口鼻,惡狠狠瞪一眼薛長青,薛長青一愣,欲跟過來細說的腳步便僵在當下。
師爺忙從薛長青手中接過官帽,伺候林遠戴上,如今林遠只怕是斷了鼻梁,血流如注,傷了面貌。
師爺見狀便代林遠宣布,此案只能押后再審。
但林遠不能折了官威,今日受了奇恥大辱,吩咐師爺下令將薛懷志,高氏,以及一眾滋擾犯事的薛家家丁全部收押!
薛長青冷著臉,卻不好發(fā)作,只能眼睜睜看著妻兒鋃鐺入獄。
林遠這才退到內(nèi)室,仰面半躺在太師椅上歇息片刻,只是如何也記不起,那會兒到底是誰這么缺德,將他一把推進是非窩里,憑白挨了這么些打!
今日這一出若傳出去,還不知要如何丟了他官家臉面!
“林大人,府上丫鬟胭脂說是替夫人傳話來。”
這時,有衙役來報。
林玉笙立在林遠身旁伺候,見林遠鼻血總算凝固住了,便端了一盞茶水給林遠漱口。
林遠才漱了口,一聽又是薛家人,眼皮就突突直跳,心中生出幾分不快來。
只是礙于正妻的面子,又不得不宣她進來。今日這一鬧,薛家那邊要如何處置,還是需要薛氏出面說句話的。
“叫她進來吧?!?p> 胭脂進門行了禮,抬眸一瞧林遠這腫脹的臉,不由嚇了一跳。
“老爺您……”
“夫人叫你來何事?”
林遠蹙著眉,傷了臉面的事兒,自然是心底不快的,催促道。
“回……回老爺話,夫人叫奴婢來看一眼志哥兒如今怎樣了?!?p> 胭脂不知發(fā)生了何事,有些忐忑。
林遠一聽這話就來氣了,他如今叫薛家人打成這副模樣,簡直把他林家的臉都丟盡了,她竟然還只關(guān)心她這娘家侄兒現(xiàn)下如何!
他原還想著前些日子與她當眾動了手,確實叫她下不來臺面。后來礙于情面,他也不好登門來哄,便冷落了她些許,心中多少存有幾分愧疚。
可薛氏呢?
竟只想著她娘家人!
如今自個兒都不愿親自瞧他一眼,竟是遣了個丫頭到他跟前問話,林遠的臉色就更差了。
她薛家縱是這些年孝敬了不少錢銀,那也是應(yīng)當應(yīng)分的,且不說他私下幫襯過薛長青多少回,縱是去年薛長青弄了一批官鹽來,還是他出面托人才批的鹽引子。只那一回,他可就賺了上百兩紋銀!
“持械行兇!自然被衙門收押,還能怎樣?請他吃酒席不成?”
林遠說話就沖了。
胭脂一瑟縮,想著夫人的原話,有些犯嘀咕。
“你哆嗦個什么!有屁快放!老爺跟前還敢玩心眼兒不成!若叫本官查出來你存著什么歹毒心思,定懲不饒!”
胭脂是跟著薛氏從薛家陪嫁過來的丫頭,算起來,也是半個薛家人。念及薛家今日給他吃了這么一頓排頭,林遠不由切齒,厲聲喝道。
胭脂聞言一抖,忙跪在地上磕頭。
“老爺,奴婢不敢,奴婢沒有心思,是……是夫人叫奴婢務(wù)必轉(zhuǎn)告老爺,若……若是薛家志哥兒保不住,便……便叫老爺從此莫想從薛家拿走一分銀子……”
“砰——”
林遠像是被扎了一下似的彈起身,奪過林玉笙手中茶盞,朝著胭脂就砸了過去,許是因為氣急,失了準頭,一下砸在胭脂腳邊,幾乎粉碎。
胭脂當即就嚇哭了:
“老爺饒命,權(quán)是夫人命奴婢傳話,奴婢不敢,再不敢了……”
林遠只覺得胸口炸裂般疼著:
“放肆!這個賤人——!”
頓時才凝固的鼻血又有噴涌之勢,林玉笙忙安撫著林園坐回軟榻上,安慰道:
“爹爹莫要上火,母親向來敬重父親,怎敢生出這份不顧爹爹情面的心思?女兒想著,定是這丫頭受了驚嚇,胡亂說的?!?p> 胭脂聞言大驚失色,忙脫口道:
“老爺,小姐,奴婢就是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在主子跟前胡言,卻是夫人叫奴婢一個字兒都不能少的傳話給老爺??!”
胭脂怕林玉笙與林遠不信,反倒叫自己落個亂嚼主子舌根子的罪名來,那她這條小命可就不保了。
“對了,今日還是那薛家鄭管事上門求到夫人跟前,夫人聽說志哥兒叫人推上了衙門,這才命奴婢來傳個話?!?p> 她雖是薛氏跟前得寵的大丫頭,但薛氏對下人向來刻薄,她今年都十七了,薛氏原答應(yīng)給她指門好親事,竟拖了兩年還不兌現(xiàn)。
她眼瞅著就要十八,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上月才與薛氏提了一嘴,便叫薛氏一頓編排,薛氏說她是薛府的家生子,以后只能從府里家丁中指一門婚事。胭脂一聽險些哭出聲來,哪個姑娘不想借著嫁人的機會,謀一條出路,脫了賤籍,沒曾想薛氏作為主母,竟從未為她打算過。如此想來,她斷沒有未來為了薛氏,惹禍上身的道理。
“哦?如此說來,薛家嫡長子當街行兇,殺人性命,薛家竟從未派出一人事先私下知會我父親知曉,卻是去找母親訴苦,再托母親用銀子拿捏父親?”
林玉笙接過胭脂的話,轉(zhuǎn)臉悄悄去看林遠面色,果然黑如鍋底。
“爹爹,今日之事幸好叫女兒撞見,否則薛懷志連殺人的事兒都干的出,何況旁的?女兒方才叫青梅出去打聽一番,才曉得這薛家公子為何與人起了沖突,失手殺人!聽聞這薛公子竟有孌童之癖,對這賣唱的孤女欲行不軌之事,正叫死者發(fā)現(xiàn),這才與他拼了性命!爹爹,女兒雖不記得幼時為何會推了他,叫他傷了容貌,如今想起來卻有些疑慮……”
“可當真?”
林遠越聽越后怕!
想這薛家逆子當年被發(fā)現(xiàn)時,卻是衣裳凌亂,即便被傷了臉,蘇醒后卻支支吾吾,說不出當日情形,只怕……當真是存了動玉姐兒的心思!
“女兒怎敢欺瞞父親?青梅方才親自托了人查探,這薛懷志強搶幼女,已不是第一回了!父親若要審,找人一問便知!”
“爹爹,這薛家如今在越縣竟是這般一手遮天的人物,連舅母都敢?guī)Ъ叶∷烈庹廴韪赣H,想來父親不過是他薛家手中一顆棋子罷了!難怪那薛家嫡子連殺人這般惡行,都敢打著父親的名聲,想我林家世代書香,爹爹又是為民著想的清官,一世英明,竟成了薛家的踏腳石!”
林遠面色從驚到怒,到最后,眸中竟透出幾分薄涼之色來。
“好!……好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