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晌午時分,一行人來至一處坡前,坡后是谷。
坡旁立有一石碑,上刻“虎牢坡”三字,字旁還有小字,說的是坡后那片谷名喚“虎牢谷”,谷里老虎成群,走至三里五里,便會遇到老虎攔路,每年死在這“虎牢谷”中的行人便不下一百。
故前人在此立下石碑,專為告誡來往行人,小心趕路,切莫大意,萬不得已不要進(jìn)谷,便是進(jìn)谷也需有三五大漢隨行,萬萬不可一人進(jìn)谷,否則,性命不保,尸骨無存。
眾人不禁微微一笑,老虎對于普通人來說,也許是駭人的牲畜,但在他們眼中,卻幾與小貓小狗無異,在場的眾人,便是沒有親手殺死過一只老虎,卻也是不怕老虎的,因為他們平日里見過的惡人實在太多,這些惡人,比老虎還要更可怕,比老虎還要更多得多。
而這些惡人,又有哪一個不是機(jī)關(guān)算盡,陰謀耍盡,詭計施盡,他們在這些惡人的手里都能活下來,況且還活出了名堂,那他們又豈會怕幾只老虎。
說到底,老虎不過是沒有智商的牲畜,比不得人,不僅有武功,還有智謀,更兼有一副心狠手辣的毒心腸。
在人面前,莫說是一只老虎,便是十只老虎,一窩老虎,全天下的老虎,都比不得他們的一根手指頭,因為,他們有時往往只需動動手指,便會令天下紛亂,江山易主,江湖不得安寧。
所以,幾只老虎,真地不算是什么。
他們已走進(jìn)了“虎牢谷”,“虎牢谷”山清水秀,景色秀麗,若是沒有老虎,說不定還真地會是一個宜人的好去處,只可惜,這樣的好去處,現(xiàn)在卻也只能供這漫山的老虎享用了。
說來也怪,他們自打進(jìn)入谷來,雖不甚緊張,卻也在防備著,可到現(xiàn)在為止,他們還從未發(fā)現(xiàn)過一只老虎,甚至連老虎的影子都沒有見到過一只。
莫不是這些老虎長年在這種鐘靈毓秀之地生活,也已有了靈性,知曉這群人是它們?nèi)遣黄鸬?,所以,自打他們進(jìn)谷后,便都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
眾人想到這里,便不禁發(fā)笑,又有些憂慮,老虎有了靈性,怕是便不好對付了吧?
眾人正想著,忽聽一聲虎嘯陡然響起,虎嘯震山林,震得樹葉“颯颯”作響,眾人不禁一驚,聽這聲音,看來,前面是來了個大家伙。
果不其然,一只吊睛赤額白虎猛地自草叢后跳出,橫在路上,攔住去路。
眾人初見這只虎的模樣之時,也著實被嚇了一跳,因為這只虎實在是不同于他們以前見過的虎,這只虎的體型足足要比普通老虎的體型大上三倍,且一身白毛,沒有一絲雜色,只有額頭處,有一撮赤毛,赤毛細(xì)長,在遠(yuǎn)處看,便像是二郎神的第三只眼一樣。
且這只虎目光如電,四爪翻騰,一條虎鞭剛勁有力,偶一掃地,便塵土飛揚。
“好虎!”
眾人心中不禁贊嘆道。
樊天猛也站在一旁,目光炯炯,眼中是掩飾不住的狂喜,他這個人,向來便喜歡奇珍異獸,而他所搜集圈養(yǎng)的奇珍異獸,怕是都可以住滿一座三出三進(jìn)的大宅院了。
而他平生最愛干的三件事便是,喝酒,交朋友,搜集異獸。
且他搜集的異獸,不論大小,不論稀有,只要是他看得上眼的,他便都會想法設(shè)法地弄來。
所以,在他聽說終南山發(fā)現(xiàn)藍(lán)麒麟后,當(dāng)天便推掉一切應(yīng)酬、公事,快馬加鞭,火速趕來終南閣。
雖然他也知道,藍(lán)麒麟并不一定會真地存在,但是他這個人,卻是天生地對這些東西有一種無法抗拒的好奇心,以致即便知道有可能不是真的,但他卻還是會來。
而他在看到這只老虎的第一眼,便相中了這只老虎。
他忙伸開雙臂,擋住眾人,興奮地道:“等等,諸位,誰也別跟我搶,這只老虎,是我的了…”
眾人都知道他有這個癖好,因此,眾人也沒有打算跟他搶,況且,眾人也沒有興致跟他搶。
眾人的目的只是過去,至于怎么過去,如何過去,用何種方法過去,用何種方式過去,他們并不在乎。
“既然樊門主喜歡,那就請便吧,只是,要請樊門主快些,畢竟,我們的時間并不充?!毙乱粨P道袍,閃在一旁,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樊天猛邊說著邊搓著自己的雙手,那模樣,顯然是已有些迫不及待了。
老虎也已有些迫不及待了,它已繞著眾人走了三圈,它早已有些不耐煩了。
可就在樊天猛挽起袖子,欲出手降虎之時,玄月突然叫住了他。
“等等!”
樊天猛轉(zhuǎn)身。
只見玄月滿臉堆笑,手中不知何時已提著一壇子酒,泥封已去,酒香四溢。
“道長,這是…”樊天猛不解其意,疑惑道。
玄月已將酒遞到樊天猛面前,道:“古時壯士出征,都需連干三碗,一為壯行,二為壯膽…”
樊天猛聽來便不高興,臉上已有不悅之色,道:“難道道長認(rèn)為我樊某人需要酒來壯膽?”
玄月微笑道:“樊門主武功蓋世,怎會需要酒來壯膽,我取的只是前一種意思,只為壯行,預(yù)賀樊門主馬到成功,手到擒來,僅此而已,還請樊門主不要多想…”
樊天猛聞言笑道:“哦?如此,那樊某便借道長吉言,多謝道長美意了…”
說罷,接過酒壇子便向口中倒酒。
“等等!”
忽然,玄月又叫住了樊天猛。
樊天猛放下酒壇,皺著眉頭,疑惑道:“不知道長還有何指教?”
玄月微笑道:“指教談不上,只是還請樊門主少喝些便好,只需淺斟一口便是,莫要多喝,喝醉了會誤事的…”
樊天猛聞言當(dāng)即怒曰:“我樊天猛喝酒,幾時是淺斟一口的,樊某喝酒向來是用倒的,莫不是道長舍不得這一壇子酒,才說出這些狗屁話來?”
玄月嚇得連連擺手,道:“樊門主誤會了,樊門主誤會了…”
“哼!那就好!”樊天猛說罷,便又舉起酒壇子,這一口氣,便將一壇子酒都干了。
許是他心中有氣,也許是他想教玄月看看,他樊天猛是怎么樣喝酒的,一壇酒喝罷,他便又要了一壇,仍是一口氣喝干。
兩壇酒下肚,他已有些微醺,腳步已有些站立不穩(wěn)。
眾人勸他,莫要逞強,可他不聽,執(zhí)意要去。
兩壇酒對他來說卻也不算什么,他雖有些微醉,頭腦卻還很清醒,因此,當(dāng)他揮起醋缽大的拳頭時,仍是能打得那只老虎連連哀嚎。
他痛打了老虎一頓,發(fā)了些汗,酒也已醒了七分,他看著躺在地上,蜷縮成一團(tuán)的老虎,不禁仰天大笑。
笑罷,他便抓起那只虎鞭,正欲將老虎拖走。
忽然,他的膝蓋一軟,便猛地跪在了地上,且任他如何用力,都已再站不起來,他的眼里便滿是驚恐了,這是他活了三十四年間,第一次感到驚恐,他已將目光望向了一個人,此刻正站在人群中的,他的朋友,鐵梅花。
當(dāng)鐵梅花意識到事情不妙之時,一切都已晚了,老虎回過身來,便已一口咬掉了樊天猛的頭顱,樊天猛的那具無頭的尸體,便猛地栽倒在了地上。
人群鴉雀無聲,大家都睜大了雙眼,驚恐地看著眼前這不可思議的,乃至于是詭異的一幕。
鐵梅花已撲到了樊天猛的身邊,可一切都已晚了。
老虎一送口,一顆鮮血淋淋的人頭便“骨碌碌”地滾到鐵梅花的腳下。
夕陽已有些斜了,夜晚已將要來臨了。
就在這時,老虎又動了,他的血盆大口已咬向了鐵梅花。
只可惜,鐵梅花不是樊天猛,他并沒有喝酒,他還可以動。
而假如若是鐵梅花也像樊天猛一樣,那這只老虎便一定會名垂青史。
即便是現(xiàn)在,這只老虎也已名垂青史了,因為,只要過了今天,所有武林中人,便都會知道,“殺不死”的樊天猛竟死在了一只老虎的口下,這該是一個天大的笑話?還是一個天大的悲???
只是,能名垂青史的,不管是什么,都注定是要死的。
鐵梅花甚至沒有回頭,因為他的眼一直都只在樊天猛的身上,但他的劍卻已“回頭”,劍光一閃,一顆虎頭便已“骨碌碌”地滾在地上。
號稱“殺不死”的樊天猛沒有被人殺死,今日卻死在了牲畜的手里,也許對他來說,這便是最好的結(jié)局,因為,他不是被人殺死的,也沒有人能夠殺得了他。
鐵梅花什么都沒有說,他的表情甚至都沒有動過一下。
但他的人卻已忽地消失了,而緊接著的,谷中便響起了陣陣的虎的悲鳴。
待鐵梅花再回來時,他的一切都已變了,一身白袍已成紅袍,上面盡是血污,只有他的表情仍沒有變。而他的手里,提著的卻是一十八個虎頭,這些虎頭,大小不一,形狀各異。
但無一例外的,這些絕對都是真的虎頭,新鮮的,血淋淋的虎頭,便正如那一顆白色的虎頭一樣。
鐵梅花將這些虎頭一一擺在樊天猛的尸身旁。
突然,他又俯下身來,對著樊天猛的尸身說了一番話。
眾人都不知道鐵梅花說的究竟是什么話,而事實上,鐵梅花也確實沒有想要教眾人聽見他說的究竟是什么話。
但是,有一個人卻聽到了,且聽得真真切切,一字不漏,但那人的臉,此刻,卻已蒼白如紙了。
那個人便是玄月,而他之所以能聽見那番話,只是因為鐵梅花想要教他聽見那番話,而他現(xiàn)在之所以面色蒼白,也是因為聽到了那番話。
“兄弟,你放心,殺死你的牲畜,我已經(jīng)把它的全家都?xì)⒘耍鴼⑺滥愕娜?,我早晚也會殺了他的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