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冷的蒼穹,太陽的溫度都已有些遜色。
偌大的庭院,只有幾株早已掉光了葉子的光禿禿的樹,光禿禿的樹下,站著一個干巴巴的老人。
干巴巴的老人手里拿著的,是一根同樣干巴巴的手杖。
老人佝僂著身子,用手杖撐著地。
一張不大不小的臉,兩只不大不小的眼睛,一個不大不小的鷹鉤鼻子,下面是一張不大不小的嘴巴。
不大不小的嘴巴里面,說出來的,也是不大不小的聲音。
“早啊,各位…”
他的話溫柔而親切,聽來就像是一個德高望重的長輩,在問候著他的晚輩。
可他的“晚輩”們看來卻并不想搭理他這個“長輩”,老人不禁輕輕地?fù)u了搖頭,嘆了口氣。
此刻,楚門的人都在看著這個老人,用一種驚懼的眼神,看來,他們都認(rèn)識這個老人,不但認(rèn)識,還很懼怕。
楚天行的臉色已更蒼白,楚天沙仍是一臉陰鷙的笑。
至于楚天至,卻像是一個旁觀者一樣,饒有興致地在看著這一場“表演”,至少,在他的眼中,這便是一場非常精彩的“表演”。
“摩天禿鷲”賴弼荷。
老人的大名早已傳遍西域,傳遍了整個沙漠。
對于這個早年便憑借一己之力,統(tǒng)一了沙漠九十二寨的老人,人們的心中,更多的是敬畏。
畢竟,那是連西域楚門都沒能做到的事,卻被眼前這個看起來干干瘦瘦的老人做到了,且沙漠九十二寨的首領(lǐng),對老人皆是心服口服,多年來,沒有一句怨言。
老人,不可不謂之神人。
而神人,又多有一些常人難以理解的癖好。
老人的癖好,也很特殊,也很令人難以理解,甚至是有些瘋狂。
老人的癖好便是閑逛,其實(shí)按理來說,這應(yīng)該不算是一件很特殊的癖好,因?yàn)?,每個人可能都有一些閑逛的癖好,早起逛一逛,飯后逛一逛,甚至在太陽下山后,還要逛一逛。
只不過,老人的閑逛,比之常人不同的,便是老人專喜好逛一些別人沒有逛過的地方,逛一些別人不敢逛的地方,逛一些能夠輕易地便要人性命的地方。
就比如,現(xiàn)在,老人便已單人匹馬地逛到了楚門。
楚門的守衛(wèi)何等森嚴(yán),這一點(diǎn),在李夢龍第一天來到楚門的時候,便已切身地領(lǐng)教過。
可老人卻如此輕易地便走了進(jìn)來,而且看起來,就像是沒有花費(fèi)絲毫的力氣一樣。
李夢龍和盤龍雖感到詫異,可看眾人的表情,雖然驚駭,卻并不驚訝,想來,這對于他們來說,應(yīng)該是一件早已司空見慣的事情。
老人已在說話,語調(diào)還是那般的溫柔舒緩,道:“糟老頭子前來找死…”
老人一向自稱自己是糟老頭子,且每一次來,都要說“前來找死”。
可老人來了這么多次,卻沒有一次“找死”能夠死成,反倒是逛順了路,隔三差五,便要來“找死”一次。
楚天行的臉色很不好看,因?yàn)椋恳淮卫先藖?,都是他來?yīng)戰(zhàn)。
其實(shí)楚天行也明白,老人來,并不是為了什么,只不過是老頭子閑著無聊,技癢難耐,便想來找人切磋一下,正好,楚門內(nèi)高手如云。
老人來了幾次,打到最后,能夠與老人較量一番的,也就只有楚天行了。
楚天行與老人切磋,每一次,都是以平局收場,兩人每每打至酣暢淋漓,老人出了一身透汗,便會暢快地大笑著離去。
可今日,楚天行摸了摸前胸,那里已經(jīng)凹陷下去的一塊,仍舊隱隱作痛,那個黑袍人的一錘,使得他時至今日,仍是沒有復(fù)原。
可楚天行卻不得不出來,因?yàn)椋弦淮纬煨胁辉诔T,恰巧老人來了,找不到滿意的對手,便殺了楚門近百余人,方才離去。
老人微笑著,看著楚天行,只看了一眼,便說道:“你受了內(nèi)傷,很嚴(yán)重,現(xiàn)在的你,已不是我的對手…”
楚天行卻笑了,一邊笑著,一邊從下人手中接過他的那把大鐵椎,他緊咬著牙關(guān)。
現(xiàn)在,所有的人都能看得出來,他已連舉起那把大鐵椎的力氣,都沒有了。
眾人的眼中,不免又現(xiàn)出絕望的神色。
老人已不再看他。
現(xiàn)在,老人已將目光看向別的人。
楚門的護(hù)衛(wèi),已一擁而上。
而直到現(xiàn)在,李夢龍方才看清老人的真正實(shí)力。
也只有在殺人的時候,老人才會顯露出那個最真實(shí)的自己。
頃刻之間,老人便已將這滿庭護(hù)衛(wèi),殺了個精光,且面對著源源不斷的護(hù)衛(wèi),他也絲毫不覺驚慌。
直到現(xiàn)在,楚天沙方才收起了他那副陰鷙的笑,楚天至也已不再抱著肩膀看熱鬧。
他們兩人對視一眼,忽地同時出手,一柄長劍,一條三叉戟,同時向著老人的要害襲去。
不得不說,兩人合手之力,還是不可小覷的。
老人一矮身,暫避鋒芒,隨手,便自懷中掏出一物,是一包銀針。
“小心!”
楚天行的喊聲已響起,可也已晚了。
兩人畢竟從未與老人交過手,不知道老人的招式特征,更沒有料到,老人還會用暗器。
兩人躲閃不及,銀針便擊中他們,一根,打在楚天沙的肩膀,一根,打在楚天至的大腿,銀針擊中之處,登時麻木,再使不出半點(diǎn)力氣。
“你不是賴弼荷!”
楚天行的聲音響起,與此同時,一柄碩大的大鐵椎也已帶著風(fēng)聲,呼嘯著向老人砸去,那是楚天行的拼死一擊。
楚天行與老人交手?jǐn)?shù)次,他當(dāng)然知道,老人是絕對不會用這種下作手段的。
老人冷笑了一下,道:“就憑你現(xiàn)在,休想碰到我一根汗毛…”
老人只用手中的木杖一擋,便輕而易舉地?fù)跸铝四潜箬F椎。
楚天行一擊不中,一口鮮血,便吐了出來。
就在這時,一道白影,已向著老人沖了過去。
眾人只覺眼前一陣眼花繚亂,劍氣縱橫。
楚天瑩不大的身子,正在拿著一柄很大的劍,在與老人奮力拼殺。
可她又哪里會是老人的對手,只幾個回合,便已落入下風(fēng)。
老人手中的木杖,已貫穿了楚天瑩的肩膀,當(dāng)老人的手,正要捏碎楚天瑩的喉嚨的時候,一道劍光陡然閃過,老人的手,縮了回去。
楚天瑩,也已被一個人抱在了懷里。
盤龍已輕輕地放下楚天瑩,緩緩地站起了身。
可在他的面前,卻已不知何時,站著一個人,站著一個很奇怪的人。
說這個人很奇怪,是因?yàn)?,他的穿著很奇怪,一件半紅半黑的長袍子,頭上還戴著一頂白色的帽子,像是戴著一頂孝帽。
這個人的穿著不僅奇怪,舉止更是奇怪。
因?yàn)?,現(xiàn)在,他竟然在哭,而且哭得還特別傷心,就像是剛剛死了親人一樣。
這個人不但哭得很傷心,哭得還很大聲,教聽見的人忍不住地傷心。
老人已愣了神,看著這個奇怪的人,不知所措。
李夢龍也很驚訝,因?yàn)?,這個奇怪的人,他見過。
楚天瑩看了那人一眼,輕聲說道:“二哥,你來了…”
——二哥?難道,他就是楚門二少爺,楚天將!
李夢龍聽聞,楚門二少爺武功高強(qiáng),是楚門的第一高手,可是,從來也沒有人見過他出手。
楚天將與楚天行,一個主內(nèi),一個主外,皆是楚門的棟梁之材。
只是沒有想到,堂堂的楚門第一高手,竟是一個這么奇怪的人。
老人已忍不住地問道:“你哭夠了沒有?枉你還身為一個大男人…”
楚天將聞言,竟真地止住了哭聲,忽地嘆息一聲,道:“我要死了…”
老人笑了笑,道:“這話說得倒沒有錯,遇到我,你的確快要死了…”
楚天將緩緩地抬起頭,一雙憂郁的眼,便看向老人,道:“你不會死?”
老人疑惑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楚天將忽然笑著,搖了搖頭,輕聲道:“每個人,都會死的,都會死的…”
老人已有些受不了他這副陰陽怪氣的樣子,忽然暴喝一聲,“那也是你先死!”
“砰!”
毫無預(yù)兆地,老人就已倒飛了出去,甚至都沒有人看清,剛剛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楚天行笑著,有些無奈地?fù)u了搖頭,道:“二弟的出手,還是這般狠辣…”
楚天將已慢慢地走到了老人身前,輕聲說道:“每個人都會死的…”
老人咳出一口鮮血,抬眼,看著楚天將,嘶聲道:“那可不一定!”
話音剛落,一大把暗器就已悉數(shù)撒出,只是可惜,沒有一顆,能夠打中楚天將。
可當(dāng)眾人再看之時,老人卻已不見了蹤影,護(hù)衛(wèi)們忙要追趕,楚天行忽然一聲嘆息,道:“不要再追了,這個人,是賴弼荷的親弟弟,名叫賴弼花,外號‘摩天禿鷹’,輕功,西域第一…”
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楚天將卻已橫身掠起,臨走前,嘴里還在默默地?cái)?shù)著:“五…”
眾人也不由自主地?cái)?shù)了起來。
當(dāng)眾人數(shù)到“八”的時候,一個人,已從空中飛了下來,是一只“禿鷹”,一只眾人很熟悉的老“禿鷹”,還是一只沒有了“翅膀”的老“禿鷹”。
因?yàn)?,他的兩條腿,已被人折斷了,白森森的骨頭,穿透皮肉,支了出來,而他的人,也已如一只將死的禿鷹般,一動不動。
至于楚天將,只是影子一閃,便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