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愚被安排在了107號監(jiān)室,民警把他送進(jìn)房間的時候,他看到屋子里已經(jīng)有了七個犯人,齊刷刷地坐在大通鋪上,看著他默不作聲。民警打開門,把他推進(jìn)去,同時向屋里一個犯人喊了一聲:“凌三泰,這是你們監(jiān)室新來的,你負(fù)責(zé)給他安排鋪位?!?p> “好咧?!蹦莻€叫凌三泰的犯人拖著長腔答應(yīng)道。
民警走開了,眾人像是突然活過來一般,開始有各種動作。李愚注意到,這七個人中間,有一個坐在最里邊的中年人似乎有些膽怯的樣子,縮在鋪位上,并不亂動。而另外的人則都用不遜的眼神盯著李愚,像是在看一塊待切的肥肉一般。
“你……過來?!绷枞┍P著腿坐在自己的鋪位上,如同一尊神,他向李愚勾了勾手指,用命令的語氣說道。
李愚不動聲色,走到凌三泰的鋪前,微微一躬身,說道:“您有啥吩咐?”
“我說,你叫什么名字?”凌三泰打著官腔道。
“李愚?!?p> “因為什么事進(jìn)來的?!?p> “打架?!?p> “和什么人打架?”
“不認(rèn)識?!?p> “不認(rèn)識!”凌三泰把眼一瞪,“不認(rèn)識你打什么架?”
“就是,這小子不老實,他肯定是犯了花案進(jìn)來的!”邊上一個犯人附和道。
“沒錯,肯定是這樣!”除了墻角那上中年人之外,其他的犯人也一齊跟著起哄。
這一會,李愚已經(jīng)把監(jiān)室里的人際關(guān)系看明白了。這個凌三泰,無疑就是這間監(jiān)室里的犯人頭目,其他人都是仰他的鼻息生活的,算是他的小嘍羅。當(dāng)然,墻角那個中年人例外,他應(yīng)當(dāng)是眾人的犧牲品,屬于受人欺負(fù)的那類。
李愚并不懼怕凌三泰,也不懼怕他的嘍羅們。他的想法,就是你不犯我,我不犯你,自己踏踏實實在看守所里呆上兩天,就可以出去了。他不知道高士新和葛建宇會不會滿處找他,碰上這種事,他也不便把這兩個人扯進(jìn)來,只能任憑他們著急了。帶著這樣的想法,他對凌三泰便保持了一種不卑不亢的態(tài)度,等著對方出招。
凌三泰的嘴角咧了一下,他伸手平息住了嘍羅們的鼓噪,然后一指墻角,說道:“你睡那邊去吧,八號鋪?!?p> 監(jiān)室里的鋪就是貼著地面的一溜通鋪,只在墻上寫著1到8的字樣,標(biāo)示著哪個位置屬于哪個鋪位。李愚一直走到墻角,看到了寫著8字的地方,不過,那地方已經(jīng)被他先前看見的那個中年人占了一半,給他留下的只有一尺多寬的位置。
“勞駕,我是8號,您是幾號?”李愚向那中年人拱拱手,客氣地問道。
中年人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在看守所里還能見到如此禮節(jié),他下意識地拱手還了個禮,旋即便苦笑起來。他壓低聲音,說道:“本來我是8號,你來了,我就變成7號了。”
“哦。”李愚點了一下頭,越是靠里面的鋪位,就越是不通風(fēng),而且靠近公共馬桶,屬于最差的位置。在他來之前,中年人是監(jiān)室里的受氣包,自然只能睡8號鋪?,F(xiàn)在他來了,中年人的地位就由倒數(shù)第一變成了倒數(shù)第二,因此就有睡7號鋪的特權(quán)了。
“7號不是在這邊嗎?”李愚指指墻上寫著的7字,提醒道。
中年人悄悄地努了努嘴,示意李愚自己觀察。李愚扭頭一看,算是明白了,那個凌三泰一個人就占了兩個人的位置,其他的人都向旁邊挪。中年人的7號鋪自然就被占了,他只能往8號鋪這邊擠過來。
“呵呵,無妨?!崩钣薜故悄軌螂S遇而安,他脫了鞋,學(xué)著其他犯人的樣子坐上了鋪位,與中年人坐到了一起。
“仁兄怎么稱呼?”李愚問道。
“我?哦,我叫申家澤?!蹦侵心耆藨?yīng)道,接著又問道:“你呢?”
“我叫李愚?!崩钣薜溃S后難免又解釋了一下是哪個愚的問題。
估計是覺得李愚也是監(jiān)室里的弱勢群體,與自己有些同命相憐,申家澤打開了話匣子,與李愚小聲地交流起來。從交談中,李愚得知,申家澤是渝海一家光電設(shè)備公司的技術(shù)員,平日里老實巴交,并不愛招惹是非。這一回進(jìn)看守所,是因為實在受不了公司老板當(dāng)著他的面騷擾他的一位女同事,因此抄起辦公桌上的鍵盤給老板的腦袋開了瓢。
“那位女子是大哥你的相好?”李愚好奇地問道。
申家澤有些臉紅,連連擺手道:“哪有,只是我們關(guān)系比較好罷了?!?p> “大哥了不起,當(dāng)?shù)闷饌b義二字?!崩钣拶澋?。
申家澤嘆了口氣,道:“唉,也是一時沖動,現(xiàn)在有點后悔了。我把老板揍了,公司肯定是回不去了,出去之后還得現(xiàn)找工作去。”
李愚安慰道:“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托你吉言?!鄙昙覞傻?。聊到這里,他偷眼看了一下凌三泰他們那邊,發(fā)現(xiàn)那些人正湊在一起抽煙打牌,沒人關(guān)注他們這個角落,于是低聲地對李愚說道:“小李,我告訴你,那個凌三泰,是個狠角色,在東新區(qū)這一帶很有名的。他經(jīng)常進(jìn)看守所,幾乎把這里當(dāng)成半個家了。你可千萬別得罪他,有什么委屈就認(rèn)了,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啊?!?p> “哦,我明白了?!崩钣藿邮芰松昙覞傻暮靡猓珜λ慕ㄗh并不放在心上。
接下來,兩個人便聊起了其他的事情。李愚到這個時代總共不到兩天,其中接觸得比較多的,也就是高士新和葛建宇兩個人,而且也沒有認(rèn)真地坐下來交談過,所以很多事情只是一知半懂?,F(xiàn)在有了空閑的時間,又有申家澤這么一個同樣閑得無聊的伙伴,李愚自然便拿他當(dāng)了老師,問長問短,貪婪地汲取著有關(guān)這個時代的信息。
申家澤一開始對于李愚的無知頗有一些詫異,但聽完李愚說的有關(guān)道觀和道長的故事之后,他倒來了情緒,開始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知道的知識和盤托出,從生活常識說到法律制度,從中國歷史講到世界政治。李愚聽得如醉如癡,暗自覺得這趟牢獄之災(zāi)實在是太劃得來了,擱在其他場合,自己上哪找這么熱心的老師去。
聊了半天,已經(jīng)到了開飯的時間。每個監(jiān)室里都有一桶米飯和一盆菜,飯菜一送進(jìn)來,早有小嘍羅殷勤地拿過凌三泰的飯碗,幫他滿滿地裝了一碗飯,又從菜盆里把僅有的肉片全部挑出來,放進(jìn)了他的碗。等到凌三泰滿意地接過碗開始吃飯,其他幾個嘍羅才蜂擁而上,分搶著飯菜,至于李愚和申家澤,自然是只能輪到最后的。
剩下的飯,也就夠一個人的量了,至于菜,則是一點都不剩,只留了菜盆底下的一點湯汁。申家澤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拿過裝飯的桶,給李愚盛了大半碗,給自己盛了小半碗,然后把菜湯分配在兩個碗里,說道:“吃點吧,要不會餓的?!?p> 李愚看了看兩個碗,然后端起自己的碗,打牌給申家澤撥一部分過去。申家澤連忙捂著碗,說道:“不用了,不用了,我飯量小,有這些就足夠了。你是小伙子,得多吃一點?!?p> 吃過晚飯,凌三泰一伙接著打牌,而李愚和申家澤則是接著聊天。9點鐘的時候,樓道里響起了哨子,這是通知犯人們睡覺的信號。至于監(jiān)室里的燈,為了防止犯人們摸黑干什么壞事,所以是通宵不熄的。
李愚和申家澤分別睡下,申家澤把頭湊到李愚的耳邊,耳語道:“小李,我告訴你,一會他們可能會來搜你的腰包,你千萬別反抗。如果兜里有錢,就權(quán)當(dāng)是花錢買個平安了。這種事,他們會等看守睡著了之后再做,你要有點心理準(zhǔn)備?!?p> “哦,知道了?!崩钣薜貞?yīng)道。
果不其然,在睡覺的哨子吹過大約半小時之后,樓道里傳來了其他監(jiān)室里犯人們的鼾聲。正在裝睡的凌三泰突然坐起身來,像是接到什么信號一般,其他幾個嘍羅也同時坐了起來。
“姓李的,過來!”凌三泰壓低聲音命令道。
這時候,有兩個嘍羅默契地走到了監(jiān)室的門口,用身體擋著窗戶,同時監(jiān)視著樓道里的動靜。他們要收拾李愚,自然要防備被看守看見,其實,他們并不知道,凌三泰這一回是奉命來收拾李愚,目的是迫使李愚說出自己的來歷。杜雙月在訊問室里沒得到的信息,就指望靠凌三泰來獲取了。
李愚慢吞吞地起了身,走到凌三泰的鋪前,問道:“大哥,您有什么吩咐嗎?”
“要什么吩咐,自己痛快點,兜里有多少,都掏出來。”一個名叫鄧晨的小嘍羅替凌三泰說道。
“不急?!绷枞r住了鄧晨,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李愚,說道:“我問你幾個問題,答好了,你的錢我允許你留著。如果答不好……哼哼,我會讓你知道馬王爺有幾只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