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盯著黑胡子,基德倏地站起了身,身后的椅子來不及平衡,翻倒在地,在一片靜寂的酒吧里發(fā)出了響亮的落地聲。隨著椅子在地板上的滾動,進門的黑胡子終于把目光掃向了站立著的基德??戳艘谎刍拢诤影櫫税櫭碱^,開口道:“朋友,今天這里北方軍包場,不招待其他人?!?p> 沒有等到招呼聲,反而是陌生冰冷的言語,基德滿臉的錯愕,心想:“似乎眼前的黑胡子并不認識自己。看來夢境果然是夢境,竟然以為夢里的人會認識自己。確是妄想啊?!?p> 看見了基德的錯愕,為首的刀疤臉開了口:“看什么看!你的酒錢我們來付。你的人馬上給我滾!”基德掃視兩邊,眼見的都是虎視眈眈兇險的目光,又感到袖口被人抽動。低頭一瞧,是那個年輕人,不停地朝自己使著眼色。基德無奈一笑:“看來自己不怎么受歡迎?!庇谑牵~開大步向門口走去,留下身后一大片的酒氣。短短一小段路,基德眼睛始終死死盯著黑胡子,不曾旁視。然而,直到擦身經(jīng)過,所得的回饋不過只是黑胡子不經(jīng)意的回望,目光平淡,除了些許驚訝于基德粗魯?shù)闹币暎鄷r候只是看著陌生人的眼光,冰冷,沒有絲毫感情。
下一刻的基德蜷縮在了酒吧廚房的一角,身邊是同樣被趕出來的年輕人。年輕人好像并不情愿眼前的位置,嘴里哼哼唧唧,但臉上的烏青無情地宣告了他方才掙扎并沒有什么效果?;虏焕頃贿叺哪昵嗳?,漠然地蜷縮在角落,不言不語,默默聽著酒吧里傳來的聲音。
是刀疤臉的聲音:“北方軍的弟兄們,我們終于找到了盧卡斯長官和翠珊的小隊。但是,5個人的隊伍,除了阿貝德不知所蹤,其余的弟兄都已魂歸天國?!彪S著話語落下,酒吧里馬上響起一陣喧鬧,越來越響。然后,仍然是刀疤臉的聲音:“安靜!安靜!弟兄們,我知道你們都很難過。盧卡斯與我親如手足。請相信,我的痛心不遜于你們。不過,請允許我把話說完?!?p> “我們同時也發(fā)現(xiàn)了兇手的尸體,就在現(xiàn)場。弟兄們,這是一場蓄意的謀殺。有人用卑劣的手段殘殺了我們勇敢的戰(zhàn)士。他們沒有倒在敵人的刀下,卻含恨死在了卑劣的刺殺中。這是敵人對我們赤裸裸的挑釁!”酒吧里一片嘩然,喧鬧聲愈演愈烈。然后,傳來的是黑胡子那熟悉的聲音,但又迥異于往常,異常沉重:“各兄弟部隊的弟兄們,請先幫忙找到阿貝德吧。他知道真相,他一定還活著!”接著,話語聲又被爭吵叫罵的聲音所淹沒。
基德臉色蒼白,一旁的年輕人也是如此。年輕人是因為害怕,基德是因為震驚。害怕的是北方軍接下來報復所帶來的血雨腥風。震驚的是夢里發(fā)生的事情竟然全都是事實,遠遠超出了“巧合”所能解釋的范疇。
沒過多久,在年輕人的催促下,基德最終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畢竟,此刻知道的真相越多,也越發(fā)危險。在悲憤的北方軍面前,基德決定還是先避其鋒芒,回到住宿的旅社。他需要好好想一想今天的所見所聞,這一切已然超出了人世間的巧合,唯一能夠解釋的理由恐怕就是那個該死的“因果律”了。
“夢境應該就是過去幾天的現(xiàn)實,但現(xiàn)實中的基德并不是夢中的阿貝德?!被录毤毣匚吨鴫艟超F(xiàn)實的異同,苦苦盤算,“就圣祭的時間而言,我的夢境其實發(fā)生在5天前,如果酒吧里的那個年輕人所說的都是事實,那么夢里我做的舉動都影響到了現(xiàn)在。比如說‘壁虎’,昨天的時候‘壁虎’就已經(jīng)結(jié)案,也就是說暗殺成功。但在昨晚的夢里,阿貝德殺了‘壁虎’,于是,到了今天,‘壁虎’的結(jié)果發(fā)生了改變,暗殺失敗了?!?p> “所以……”基德一個哆嗦,“我能夠在夢里改變過去?”
隨手摸了摸右手的珠串,基德默然。他隱隱體會到自己的猜測應該是個事實。許久,長嘆一聲:“這可是個可怕的力量啊?!?p> 在忐忑與惶恐中,基德終于迎來了又一個夜晚。夜來得悄然無息,卻用黑暗覆蓋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绿稍诖采夏⒁曋旎ò澹粋€愣神間,夢翩然而至。眼前的黑暗逐漸散去。
眼前坐著一個披著藍色斗篷的人,臉隱藏在斗篷的陰影中,看不出面目。
“你是誰?”基德有些警覺地問。
“你或許可以叫我七段堇,至少在這個夢里?!彼{斗篷直了直身子,同時把斗篷放下,露出了一張異常精致的臉龐,清秀的眉目仿佛是畫中的人物,只是黑眸黑發(fā),無一不說明他是異國人。眼光里有些迷離,在光線的映襯下倒是說不出的美感。
七段堇似乎沒看見基德直視的目光,微微笑著說“或者,你叫我基德也可以?!?p> 基德皺眉看著七段堇,“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一邊順手摸了摸腰間,但并沒有武器。
七段堇婉然一笑,“年輕的基德,我等你已經(jīng)很久了。如果想動手,早就動了。所以,你不用緊張。之所以我知道你的名字,那是因為你就在我的夢里。”
“你的夢里?”基德覺得有些口干舌燥,似乎一下子轉(zhuǎn)不過彎來。
七段堇做了個禁聲的動作:“來不及解釋了。以后你都會明白。今天,我來這里是為了幫你度過巴爾的考驗。接下來,你要聽好,按照我說的做,一個步驟都不能錯。”他先搖了搖自己的右手:“首先,你看到我手上這串手鏈沒有?你要戴上它?!彼种噶酥缸约?,“然后,七段堇是一個巴爾之子,你需要殺了他。記住,手鏈一戴上就要動手,這兩件事要同時發(fā)生?!?p> “然后呢?”基德問。
“然后?然后就靠你自己了。”七段堇攤了攤手。說著,他左手抽出一把匕首,刀尖對自己的脖子架好,然后右手伸向基德,“我們開始吧。時間不多了。別磨蹭,反正你都是要殺死七段堇的,對吧?”
“好吧。”基德咬咬牙,想不明白就不想。既然沒啥壞處,作為一個職業(yè)殺手,有的時候只需要做就可以了。于是,大步上前,右手握住七段堇的右手,左手將那串手鏈擼下到自己右手。同時,右手前伸,抓住七段堇頸邊匕首,用力刺下。整個動作一氣呵成,當匕首沒入七段堇頸間時,他的最后一句話似乎還在基德耳邊回蕩著。
然后,濺射的血花間,基德瞥見了七段堇的那串手鏈,木質(zhì)的,古樸的黑色手鏈上面布滿了大大小小白色斑點,如同布滿繁星的夜空。與基德舊有的那串,并無二致。
是的,繁星,閃亮的繁星。
在基德的注視下,那手鏈上的星光似乎越來越明亮,幾乎無法直視?;虏坏貌话涯抗馀查_。然后,他看見了一邊的木板。
木板?基德一個激靈,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一個密閉的馬車里面。但平穩(wěn)的車廂告訴基德,這輛馬車并沒有移動。
“嘿,少爺。你怎么躲在這個地方啊??斐鰜戆?,我們馬上要出發(fā)了?!敝豢匆婑R車門外站著一個瘦高個,甕聲甕氣地說著話。但背著光,讓基德無法分辨外面人的摸樣。
“好的,好的,我馬上出來?!彪S口應著,基德爬出了車廂。動作間,基德看到了自己手,一雙少年稚嫩的手,戴著那串熟悉黑色的手鏈。
車廂外是一大片營地,一邊是幾個由多輛馬車圍成的圈。另一邊是收拾好的帳篷,還有有熄滅篝火留下的痕跡。感覺是車隊即將出發(fā)前的樣子?;绿Я颂ь^,看見篝火前圍了一群人,還有一個和善的老者向基德招手:“維爾德,你過來?!?p> 基德內(nèi)心暗道:“所以這次,我的名字叫維爾德?!毕胫?,就趕緊大步走去。
老者把維爾德拉到一邊,就不再言語。此刻,眾人正圍著2個人在激烈地討論著,一個是身著星空服飾的預言師,另一個是身著紅色法袍的火系法師。預言師一再搖頭說:“不能再前進了,我之前預言的就是這個地方,前方一定會遇到死亡和殺戮?!蹦贻p的火系法師則大聲嚷嚷:“別自己嚇自己了,我們這里有整整4個魔法師,14個侍從,我就不信在這里還有誰能把我們怎么樣?!鳖A言師搖了搖頭:“這里是上古紅塔附近,誰知道呢?”
似乎是觸碰了什么禁忌,討論一下子冷了下來。等了一會兒,基德身邊的和善老者開口了:“諸位尊敬的魔法師,都走到這里了,我覺得回頭也不太好吧。要不,大家商量一下有什么方法可以過去?或者我們商隊先過去?”
“不行。”預言師搖頭,“你們帶著貴重且危險的魔法材料,必須和我們一同前進,如果發(fā)生了意外,我們擔負不起責任?!?p> “那怎么辦?”火系法師接口,“難道等大師們出門迎接我們?都到大門口了,這功績還眼巴巴地讓給別人?”
“好了?!币贿叺狞S色法袍的土系法師開口:“這個時候,我們不可能不前進。但預言也不能不重視。還是想想怎么走過前面這段路吧?老威廉,要不你介紹一下最后這段路的情況吧。”
基德邊上的和善老者開口:“尊敬的諸位魔法師們,那我就介紹一下吧。前面就是伯塔草原的最后一段,如果我們正常速度前進,大約1天的時間,就能到達紅鹿鎮(zhèn),然后紅鹿鎮(zhèn)休息一晚,再向西,明天就能到達上古紅塔。前面這段路和我們之前的路程相比要安全得多。沒有精靈和大野獸,至多是一些野狼,但我們這么大的隊伍,它們不敢攻擊的。此外,以往也有土著人的部落搶劫,但現(xiàn)在還沒有秋收,他們不會來搶東西的?!?p> 預言師道:“不是這些,這些對我們都不是威脅。我感到的是殺戮,一種絕對的摧毀力量,不是我們之中誰能抗衡的?!?p> 火系法師:“我不明白,這殺戮是為了搶材料嗎?”
預言師猶豫了一下:“不是。為了材料不會有這么多鮮血。我們打不過也不會為了材料拼死抗爭的。我能聞到的,是存粹的血,死亡和毀滅,就在我們的前方。”
“那好,既然討論沒有結(jié)果。我們投票吧。”土系法師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