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曇華府東大街大多數(shù)的巷子一樣,百順巷里僅有一座大宅,那便是昭世居。
昭世居的大門,中柱五檁,平面六根,寬敞而亮堂,山墻墀頭上,挑出層層盤頭,六邊形的門簪上,雕刻著平安吉祥的字樣。
白遲站在門前,驚嘆連連:“大姐,這是廣亮大門!敢情祝公子還當過官?”
在華朝,的確只有四品以上的官員,才有資格建造廣亮大門,不過白遲這副樣子,也顯得太沒見過世面了。白瑤華扶著秀芽的手,從車上走下來,道:“這宅子,不一定就是祝公子的,他也許只是借住?!?p> “也是,他又不是曇華府人氏,怎么可能在這兒有宅子,就連蘭陵王,都住在董知府的別宅里呢?!卑走t連連點頭。
前來引路的丫鬟卻笑道:“這宅子,就是我們大少爺?shù)?,他十二歲那年,隱姓埋名,下場科考,不想竟中了狀元,皇上譽他為天才,特授他為內(nèi)閣學士,官居二品?!?p> 祝鶴軒是魯國府的大公子,本來就身份尊貴,居然還中過狀元,當了大官,真是好處都讓他一個人占全了,白遲再次驚嘆連連。
白瑤華也覺得很驚訝,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瞧祝鶴軒瘦得跟竹竿似的,連飯都沒法好好吃,卻竟是個這樣有本事的人。
丫鬟上前,請他們進去,白瑤華想想白遲上不得臺面的模樣,保險起見,就讓他留在了大門外,讓車夫看著他。
她安頓好白遲,帶著秀芽,隨丫鬟進了門。
昭世居的格局,規(guī)規(guī)整整,方方正正,果然是京城的風格,不像曇華府的建筑那樣隨性。
丫鬟領(lǐng)著她,自前院的甬道進了二門,再沿著抄手游廊,過隨墻小門,到了第三進院子。
添香正在廊下等候,笑著迎了上來:“白大小姐總算來了,我們大少爺盼您半天了?!彼舆^白瑤華,帶著她朝廳內(nèi)走:“奴婢照著京城的習慣,準備了爐灶和食材,您是用自己的,還是用我們的?”
白瑤華玲瓏心思,想著他們既然已經(jīng)準備了,肯定是希望用他們的,于是道:“我還沒見過京城的爐灶呢,正好讓我開開眼界。”
“白大小姐謙虛了,京城的爐灶,還不是和曇華府一樣的?!碧硐阏f著,領(lǐng)著她邁過門檻,進到廳中。
廳里果然早已布置好了,帶滾輪的爐灶和案板一起,圍成了一個正方形,而那口貼滿雪白瓷磚的灶臺上,竟裝有鐵皮煙囪,朝上穿過屋頂,直通戶外。
有了煙囪,在廳里做菜,和在廚房有什么分別?哪怕大火燒柴,也不會被煙氣熏著了。白瑤華仰著頭看了一會兒,由衷贊嘆:“京城人果然心思巧妙,連簡易的灶臺上,都安了煙囪?!?p> 添香笑道:“煙囪而已,這有什么難的,難道曇華府沒有?”
煙囪的確沒有什么難的,難的是鐵皮和技術(shù),在華朝,就連箍木桶的手藝都算絕活,何況做煙囪乎。把鐵打成薄如蟬翼的鐵片,再將其圍成中空的圓筒,對于華朝的手工匠人而言,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白瑤華看著煙囪,搖了搖頭:“曇華府的鐵匠,只會打鋤頭,可做不來這樣精細的活兒?!?p> 添香像是有些驚訝,不過她馬上道:“白大小姐要是喜歡,奴婢去跟大少爺說說,讓他送您一個煙囪。”
“你這婢子,居然瞞著我,許人禮物?這我要是不送,豈不顯得小氣?”祝鶴軒懶洋洋的聲音,自東次間門前傳來。
他這話一聽,就沒有責備的意思,添香笑嘻嘻地去提茶壺,給他斟茶。
桂花香氣滿溢,顯然茶壺里的是桂花茶。祝鶴軒走到上首坐下,輕啜一口,露出滿意的神色來。
白瑤華上前施禮:“給祝公子請安,多謝公子救我于危難之中?!?p> 祝鶴軒沒有理會她的道謝,卻是曲指輕敲茶杯,道:“今日白大小姐準備給我做點什么?”
白瑤華一愣:“真的要做菜?”
“不然呢?”祝鶴軒訝然。
白瑤華笑道:“我以為公子只是為了幫我,做做樣子呢?!?p> 祝鶴軒單手撐頭,吃了一口茶:“我禮都送了,怎么可能是做樣子?”
白瑤華不好意思起來:“是我的錯,我這就生火,給公子多做幾個菜?!?p> 祝鶴軒忙道:“別的都不急,先給我做道桂花酥餅,桂花茶我這里還剩半罐,你拿去使用?!?p> 他居然知道用桂花茶做桂花酥餅?白瑤華從自帶的包袱里取出一只小罐,道:“桂花茶多得是,公子的那罐留著吧?!?p> 她捧著罐子,走進爐灶和案板圍成的四方小空間,凈手,戴攀脖,稱脂油,倒桂花茶,和面。
她的動作不徐不疾,不慌不躁,明明是在做點心,卻給人一種安靜嫻雅的感覺。
祝鶴軒端著茶杯,靜靜地看她動作,直覺得畫面美好,賞心悅目。
白瑤華取出模具,開始印花型的時候,丫鬟來報:“大少爺,蘭陵王來了?!?p> 既是王爺,自然沒人敢讓他在外等候,丫鬟話音剛落,就見朱修文一腳邁進了廳中。
祝鶴軒幾乎是立時起身,幾步越過灶臺,把白瑤華連同那些剛成型的桂花酥餅,擋在了身后:“王爺怎么今天來了,不是去官衙了么?”
“本王剛從官衙回來,路過百順巷,進來瞧瞧你?!敝煨尬恼f著,聞見了空氣中混著脂油味的桂花香氣,疑惑道,“你在做桂花酥餅?”
祝鶴軒輕描淡寫,將他朝書房引:“今日恰巧有空,便請人來做了。我前幾天剛得了一塊田黃石,王爺來幫我瞧瞧品相?”
朱修文卻站著沒動,越過他的肩頭,看向了白瑤華:“是你?”
白瑤華轉(zhuǎn)過身來,屈了屈膝:“民女手不得空,沒法施禮,還望王爺恕罪?!?p> 朱修文凝目垂首,緩緩掃過她面前的案板,一雙濃如端墨的眉毛,微微地皺了起來:“你用了桂花茶?”
這問題問得奇怪,白瑤華覺得莫名其妙:“是,民女用了桂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