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回到單位后，那熟悉的眼神，讓她輾轉(zhuǎn)反側(cè)。
“我還愛他嗎？”
“他是什么意思，他這是還愛我嗎？”
“可是如果愛，那怎么會讓我一個人在無底深淵中掙扎那么久？為什么不直接來告訴我呢？”
“可是我也嫌棄自己不是嗎？我也曾經(jīng)覺得自己不干凈，是我的恥感，我的羞愧感決定了他的態(tài)度！”
落落反反復(fù)復(fù)的在心中自言自語著。
她感覺他離得很近，他的出現(xiàn)，讓那一幕幕又重新在腦海里回放。
可是哪怕真的是他回來了，她又該怎么去面對他呢。
她想，或許那個曾經(jīng)見證我們過去狼狽不堪的人，確實應(yīng)該丟在回憶里，不該再出現(xiàn)。
黑夜?jié)u漸退去，因為工作原因，所遇到的，基本都是底層女性的苦難。
那些苦難的女性，是無數(shù)苦難的具象化。
她們也很努力，可她們還是很苦，一瞬間，落落覺得自己也沒那么苦了。
上次那回眸之后，因為工作繁忙，落落一心撲在工作上。
她很想去確認(rèn)，只是沒有時間也不知道去哪兒找他。
他像南方夏天的雨，不負(fù)責(zé)任的出現(xiàn)和降落，不管陸地是否發(fā)生洪澇。
又是一個趕集日，人群涌動，貨車，汽車不耐煩的喇叭聲、摩托車的轟鳴聲，讓一直狹小的街道更加喧囂和雜亂。
落落提著盒飯，趁中午有空，朝爸爸媽媽的攤位送去。
爸爸媽媽攤位上，多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由于有些近視，她不是看得很清楚。
走近看，她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雖然段成滿眼噙著淚，飽含深情的看著她。
落落有些不耐煩的掃了一眼，甚至是從這一秒，她厭煩這個男人的出現(xiàn)。
“我就知道是你，你這什么意思，你是覺得我會很感動？我這么說不會是我自戀的錯覺吧？”落落嘲諷道。
“好好說話。”爸媽連忙拽了拽落落。
“你什么意思，你知道這是我爸媽，你在跟蹤我？”
“我實在是不明白，我還是想問你現(xiàn)在來是什么意思，你是來表達愧疚，還是說來看看我過得怎么樣？我不知道我這樣子你是否滿意，或許是否讓你失望了?！?p> “你不屬于這里，你哪里來的，希望你回到哪里去，我家也不需要你幫忙！”落落說著，臉上沒有了一絲曾經(jīng)的溫柔。
“落落，你誤會了，誤打誤撞知道這是叔叔阿姨。人哪怕是犯罪，至少還有機會懺悔，你應(yīng)該允許我說句對不起吧?！倍纬煽粗行┠吧鴱娪驳穆渎?，低下了頭。
“落落，老同學(xué)見面，好好聊，好好說話?！眿寢屝⌒囊硪淼馁N在她耳邊說道。
“段成，晚上來家里，我給你做燒雞，陪我喝一杯，今天謝謝你幫我搬貨。落落這孩子，不懂事，說話直來直去，別往心里去?！?p> “不了叔叔阿姨，總?cè)ゴ驍_你們，改天我再去家里看你們?！?p> 段成偷偷看了一眼落落的，他知道她決絕的眼神里，是驅(qū)趕和不屑。
他對她笑了笑，走入人群中去了。
落落在爸爸媽媽嘴里得知，段成在村小學(xué)支教，去落落他們鄰居家走訪學(xué)生時，偶然認(rèn)識爸爸媽媽。
人群中，段成心中有了答案，來了半年了，他在她工作單位四周遠(yuǎn)遠(yuǎn)看過她，他不知道以什么方式，能再次走近。
或許，他從未想真的再次走近她，他來，只是想做到放過自己。
可是落落現(xiàn)在，陌生得不給他自我救贖的機會。
他想，落落還在怪他當(dāng)時的袖手旁觀。
他必須說清楚，哪怕是罪犯，都有個服役時長，不能這樣，就讓落落判了無期徒刑。
段成所做的，準(zhǔn)確說是為了讓自己內(nèi)心不愧疚，是過得不好了，想要支撐的時候，想起來了這個滿眼是他的女孩。
落落本來想交代爸媽，別搭理段成，可是又覺得自己這樣未免小氣，她最后什么也沒說，矛盾的朝單位走去。
單位門口，遠(yuǎn)遠(yuǎn)的就看見他站在那兒，是在等她，可她沒停留的走進政府大樓去了。
那日的下午格外漫長，落落有意無意在走廊向外看。
看見他一會兒依靠在墻上，一會兒站在那里張望，一會兒蹲在那里發(fā)呆。
落落知道，今天必須得談?wù)劻?，不然他會讓她一直反?fù)咀嚼過去。
喧鬧過后的街道，顯得有些冷清，太陽西斜，人們也步履匆匆，應(yīng)該是要朝家趕去。
他側(cè)身依靠在墻上，憂傷的望著墨色的天空。
落落出來他都沒注意到。
“你在等我？”落落開口道。
他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一踉蹌，回頭看見落落，他笑了起來。
笑容是落落熟悉的，那是18歲…19歲、是整個大學(xué)時光里她最喜歡的笑容。
“走吧！”落落面無表情的催促著，回避著他投過來的討好。
“嗯嗯”他收著笑容，晃了晃身體，低聲回答道。
他不知道落落會帶他去哪里，但是他有預(yù)感，這么多年，他要迎來他的審判了。
他跟在她身后，濕熱的風(fēng)帶來她衣服上洗衣液的桂花香味，路燈從頭頂照下來，倆人連影子，都隔得很遠(yuǎn)很遠(yuǎn)。
落落帶他去了那次見她的那家小粉店。
昏暗的燈光下，段成再次仔細(xì)端詳著落落。
倆人往日稚嫩的面龐，工作原因，曬得有些紅。
只是落落現(xiàn)在多了些剛毅，眼神里透露著堅定。
她頭發(fā)隨便綁在腦后，還是那張容易讓他沉醉的面龐。
落落沒問段成想吃什么，就大聲吆喝著老板說“來兩份招牌粉，加辣?！?p> 段成幾次想開口，落落要么跟同事打電話，要么就音量很大的看劇。
相對無言。
落落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擺出隨時都會攻擊對方的氣勢。
或許是氣他莫名其妙的出現(xiàn)，或許是希望他不要等著她開口，她希望在她生氣之間，他能一股腦說明來意和道歉。
雖然她理解段成當(dāng)時的行為和選擇，她知道錯的不是段成，她知道自己應(yīng)該和他和解，和自己和解，可她還是氣，氣他當(dāng)時的退縮和軟弱。
倆人就這么吃完了東西，落落想，如果他不開口，就算了，她可不想再回憶，一個細(xì)節(jié)也不想。
這么多年，她理解他，同時更加恨自己愛錯了人。
回單位的路上，段成跟她并肩走著。
單位門口，他未經(jīng)允許抱住了落落，他不顧落落反抗，把頭埋在她肩上。
他想；只要落落開口，不管隨便說什么，他準(zhǔn)備好了，把這些年的苦樂失意，都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