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狼山頂,一名女騎士正意氣風(fēng)發(fā)地看著腳下的巨型工事。
她難得的沒有穿戴鎧甲,修長挺翹的身姿再無掩飾,銀色長發(fā)隨著山頂?shù)拇箫L(fēng)飛揚,而來往奔走的軍士,竟沒有一人敢去看她絕美的臉龐。
她是荊棘帝國第三軍團克利將軍的女兒,柯蕾。剛滿二十五歲的她,不但已是二級騎士,更是繼承了父親的軍事天賦和鐵腕治軍的手段。
這一次進攻費蒙帝國,利用山地兵穿越泰德爾山脈,將一整支軍團上萬人的隊伍悄悄投送到敵人身后的驚人計劃,就是由她一手策劃的。
此時她率領(lǐng)的先鋒營一千名騎士,以及山地營三千精銳,已經(jīng)順利踏上山頂。腳下的懸崖上,是數(shù)萬民壯花了整整十天才組裝修建起來的巨型階梯。借助這條階梯,可以直接從艾瓦河對岸,登到這邊的山頂。
現(xiàn)在,只等自己探明情報中提到的那條山路,大軍就可以源源不斷地從這條通道潛往敵后了??吕龠@樣想著,然后轉(zhuǎn)身走進半天前臨時搭建起來的山頂帳篷。
十分鐘后,軍情官進來匯報,她花費巨資購買精靈奴隸組建而成的斥候隊,全部覆沒。
“……山地兵剛剛傳回來的消息,前方十七名精靈全部身亡,全是被同一種強力魔法所殺,現(xiàn)場還有將近一百多具尸體,似乎都是費蒙帝國的年輕學(xué)生?!?p> 相比精靈斥候的覆亡,更讓柯蕾震驚的是,居然能在這條人跡罕見的山路上遇到敵軍。
難道自己的計劃已經(jīng)被識破?不對!對面的暗線,每天都有聯(lián)絡(luò),沒有這方面的消息。
柯蕾沉思片刻后,果斷下令:“山地營全速前進,占領(lǐng)山道!不計一切代價!”
“先鋒營準備出發(fā)!”
“去請亞拉罕法師!”
***
柯蕾的命令傳出的時候,山地營已經(jīng)和青年后備軍相遇了。
準確的說,山地營在唐納和魔法學(xué)徒們的火力覆蓋下,拋下上百具尸體后,已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當他們六個小時后,收到柯蕾的命令時,已是深夜。
青年軍用小火球點著了事先準備的柴堆,時刻照亮著那個幾乎只夠一人通過的狹窄小道。
當山地兵們發(fā)起總攻的時候,對面的孩子們還以為敵人會和白天那次一樣知難而退。
當大多數(shù)魔法學(xué)徒都耗盡了神元,唐納的魔法槍已經(jīng)發(fā)射了近百次,敵人已陣亡三百多人仍然接連沖出時,他們才知道,這一次,對手是要動真格了。
見勢不妙,米諾率先沖了出去,他揮劍將一名山地兵劈下山崖后,大喝一聲:“奎薩爾準備!一個一個上,車輪戰(zhàn)!”
然后奎薩爾也沖了出去。
緊靠著懸崖的通道,出口處稍微寬闊,但也只站得下兩個人,米諾說話后沒有離開的意思,繼續(xù)對付下一名剛剛走出通道的山地兵。
山地兵勝在動作敏捷,配合熟練,單論武力,最多和預(yù)備騎士相當,在一對一的情況下,根本不是正式騎士的對手。
米諾連續(xù)斬殺了二十幾名敵兵后,才讓出空位給奎薩爾,一邊后退一邊喊道:“一個個上,車輪戰(zhàn)!魔法學(xué)徒,全力恢復(fù)魔力!”
奎薩爾同樣斬殺了十幾名山地兵,才撤了下來,隨后替上的預(yù)備騎士,才斬殺了兩人,就被第三個跟上的敵人抱著跳下山崖同歸于盡了。
米諾見狀焦急地命令道:“量力而行!保存實力!”
隨后,每一個從貼著懸崖的通道處小心翼翼走出的山地兵,在通道口和對面的預(yù)備騎士大打出手時,下一名山地兵都只能貼著懸崖,等待著戰(zhàn)友被砍死后推下懸崖,或者被砍下懸崖摔死后,才能走出來面對對方的另一名戰(zhàn)士。
青年軍這邊,基本上是按著實力排成的隊伍,車輪戰(zhàn)三十幾場之后,兩邊就開始各有勝負了,不時有預(yù)備騎士被對方推下懸崖,這時候那名山地兵就可以趁著機會再搶上一步,以便讓另一位同伴從山崖邊擠過來,一起對敵。
一旦有這種情況出現(xiàn),為了防止被對方搶占通道口,唐納都會出手,開槍擊中一人,讓通道口始終處于一對一的狀態(tài)。而他的魔力也正在緩緩恢復(fù)。
戰(zhàn)斗以一種奇怪而殘酷的方式進行著,每一個站上通道口的人,都像是站上了生死立判的決斗場。
唯一的區(qū)別是,對于青年軍來說,輸了是死,贏了則可以將決斗場讓給另一位同伴。
而對于敵軍來說,結(jié)局只有一個,無非是被第一個對手殺死,還是被第二或者第三個。
這里進行著的戰(zhàn)爭,雖然安靜而有序,可若論殘酷,卻比數(shù)萬人會戰(zhàn)的場面更勝一籌。
雙方爭奪的通道口,已經(jīng)成了吞噬生命的惡魔之口。
而目睹和參與這樣殘酷的戰(zhàn)斗場面,對于在場每一個年輕人來說,都是最嚴苛的磨練。
半個小時后,一輪戰(zhàn)斗結(jié)束,青年軍損失了二十三名預(yù)備騎士,對面的山地兵則又陣亡了二百多人。
通道出口的地面,已經(jīng)遍地是血,米諾下令唐納火力壓制的同時,讓火系魔法學(xué)徒們將地面烤干,有聰明的水系魔法學(xué)徒,立刻想到了更妙的主意,將更靠近敵人通道的一小塊區(qū)域,覆蓋上了一層冰。
隨后,第二輪,又是將近半個小時,這一次,青年軍再損失九人,對面陣亡近二百人。
那層有心覆蓋上去的冰層,沒多久就被火熱的鮮血融化了,不過即使如此還是讓第一個出場的米諾,又多殺了幾人。
兩輪結(jié)束后,唐納已經(jīng)恢復(fù)將近一半神元,在他的火力壓制和隨后魔法學(xué)徒們的傾力幫助下,預(yù)備騎士們得以休息了更長的時間。
到了這時,這些年輕人才意識到,對面真是一直精銳部隊。
即使平均戰(zhàn)斗力低于本方,但是連續(xù)付出幾百條生命后,居然還能這樣堅定地赴死。
這支軍隊,如果不是被擋在這條險要的通道上,而是在之前那個山坡上遇到的話,恐怕自己這邊早就全軍覆沒了。
不過,眼下顯然不是為對方叫好的時候。
第三輪戰(zhàn)斗很快開始,接著是第四輪,第五輪……每一輪過后,青年軍都有減員,每一輪的時間也變得越來越短。
每有一名同伴被摔下懸崖,唐納都會忍不住多開幾槍,以發(fā)泄心中的憤怒和悲傷。
三個小時后,第七輪戰(zhàn)斗結(jié)束時,青年軍預(yù)備騎士已經(jīng)損失了一半,只剩六十七名了。
山地軍陣亡了近兩千人,卻仍沒有退兵的意思。
絞肉機一般的戰(zhàn)斗繼續(xù)進行。
第八輪,青年軍陣亡六人。
第九輪,陣亡七人。
第十輪,五人。
……
天亮的時候,戰(zhàn)斗已經(jīng)不知道進行了多少輪,青年軍這邊,站在通道口的,只剩下六個人。
唐納的神元只夠開兩槍,其他魔法學(xué)徒,只剩帕斯和韋斯利還不時施展一下魔法。
已經(jīng)不知道殺了多少敵人了,仍舊不停地有敵人從那條通道里走出來。幾乎所有人都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對方是殺不完的。
通道口不斷留下的鮮血,被火球烤干后,又蓋上一層新血,幾次下來后,沒有人再有富裕的魔法可以用來烤干它。
血漿被踩得如同黑色的泥漿,泥濘濕滑,為對戰(zhàn)增加了更多的不確定性。
又一名預(yù)備騎士被敵人拉著同歸于盡。唐納叫不出那人的名字,卻記得他是武魔盛會的第三名,甚至還記得,在盛會上三四名決賽勝出時,他臉上那滿足的笑。
現(xiàn)在,只過了一個多月的時間,那個鮮活的生命,可能還沒來得及和家人分享他成功的喜悅,就夭折在這無人問津的山谷中。
敵人的刀劍砍上來的時候,不能躲……
看著通道出口仍舊在進行的戰(zhàn)斗,唐納突然覺得眼眶有些濕潤。
那些年輕的孩子,他們一個都沒有躲!
他們明知危險,明知死亡隨時可能到來,卻都義無反顧的站上那塊生死的斗場!
他們都還沒有晉級騎士,但他們每一個,都是真正的騎士。
又一名預(yù)備騎士被砍倒,摔下懸崖,排在他身后的預(yù)備騎士,體力也已接近枯竭,手中的劍被敵人輕易蕩開,然后短刀從他的腹部刺入,又從后背穿出。他索性扔下劍,死死抱住對方,沖下懸崖。
砰……砰……砰……唐納連開三槍,將陸續(xù)走出的三名敵人全部送下懸崖。
米諾一把攔住僅存的那名預(yù)備騎士,搶上一步,站上通道口,等著下一個敵人現(xiàn)身。
等待的時間似乎有些太長了。
所有人都看著那個仿佛永遠不會枯竭的敵軍出口。
沒有人,沒有人再走出來。
米諾呆呆地站著。
奎薩爾劍尖支地,幾乎站立不穩(wěn)。
另兩位預(yù)備騎士一下子坐倒在地上。
唐納槍口仍對準著通道口,一動不動。
守在后面的魔法學(xué)徒們終于忍不住發(fā)出零星的歡呼聲。
“贏了……我們終于贏了……”
魔法學(xué)徒們沖上去把他們攙扶回來時,米諾的手仍舊緊緊握著劍,直到靠著山坡坐下時,依然如此。
這個時候,突然有人喊起:“羅杰!”
“我走到半路,還是放心不下……”羅杰熟悉的聲音響起。
“他們呢?走到哪兒了?”韋斯利趕緊問道。
“我們晚上點著火把連夜下山,我上來之前,他們已經(jīng)到前天晚上我們休息的地方了。再有一天一夜,應(yīng)該就能下山了?!绷_杰一邊說著,一邊環(huán)顧四周:“剩下的人呢?”
沒有人回答他。
“剩下那些人呢?!”羅杰大喊道。
“都犧牲了……”唐納緩緩開口。
“都死了?!”羅杰呆立在那里。
“你們下山,沒有碰到意外吧?”唐納隨口問道。
“沒有啊……”羅杰一邊回答,一邊向著唐納走過來。
“什么意外都沒碰到?”唐納看著羅杰的眼睛又問了一遍。
“沒有啊,你問這個干嘛?”羅杰狐疑道。
唐納突然舉起手中的魔法槍,對準羅杰的胸口,冷冷地說道:“別過來!把你的劍扔在地上!”
所有人都被唐納的舉動弄得莫名其妙。
羅杰尷尬地問道:“唐納,你怎么了?米諾,唐納他是不是受了刺激?”
“唐納,為什么?”米諾的表情有些疑惑。
“羅杰,照唐納說的做?!表f斯利的臉色慢慢變得嚴肅起來。
“韋斯利,你們沒事吧?”羅杰一邊說著一邊轉(zhuǎn)向韋斯利去。
“再走一步,我就開槍!”唐納大喝一聲。
羅杰終于站定,稍稍沉默后對著唐納問道:“為什么?”
“以你的責任心,一定會親自把消息送下去的。”唐納繼續(xù)說道。
“我是擔心你們……”
“你父親的大軍就在軍營里,你為什么還要留在青年軍這個幾乎發(fā)揮不了作用的地方?”唐納的槍仍舊穩(wěn)穩(wěn)地指著羅杰。
“我首先是騎士學(xué)院的學(xué)生。難道你就因為這些懷疑我?”
“我剛才問了你兩次,下山的路上有沒有碰到意外,現(xiàn)在我再問你一次,真的什么意外都沒有碰到?哪怕一頭野獸都沒有碰到?”唐納回答道。
“沒有意外,他們再有一天一夜,就能到山下了?!绷_杰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你知道嗎,我看了一晚上的血,你刀鞘口上的血跡,實在太明顯了?!碧萍{冷冷地說道。
聽了他的話,大家才赫然發(fā)現(xiàn),羅杰的刀鞘口上,確實有明顯的血印。
羅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刀鞘。
“你既然早看出來了,干嘛還說這么多……你在拖延時間!”羅杰突然向著唐納沖來。
砰,羅杰摔倒在地上,右腿幾乎齊根而斷。
“沒錯,我在拖延時間,剛才魔力枯竭了。”唐納面無表情地說道,“現(xiàn)在,你可以告訴我為什么了?!?p> “……這場戰(zhàn)爭……費蒙帝國沒機會了……我說過……羨慕李察……無拘無束……我……家族……領(lǐng)土……”羅杰斷斷續(xù)續(xù)說到這里,終于昏死過去。
韋斯利長嘆一口氣。
“下山的那些兄弟,應(yīng)該都被羅杰殺了,沒有人送消息下去?!碧萍{向著米諾說道。
大家已經(jīng)隱隱猜到這個結(jié)果,但是直到唐納說出來,才響起一片哀嘆聲,這一天一夜,實在死了太多了人了。
“再派人!”米諾堅定地回答道。
“羅杰的父親是叛軍,這個消息也要帶下去?!碧萍{緩緩說道,“你們都去,這里留給我?!?p> “這怎么行!?”米諾和韋斯利幾乎同時脫口而出。隨后大家紛紛響應(yīng)。
“下山的路一樣危險,凱爾特大公會用一切手段阻止我們傳出這個消息的。只有下山的人足夠多,才可能對抗他?!碧萍{說了自己的理由。
“他怎么知道去哪兒攔住我們?”米諾反問道。
“荊棘帝國不可能自己發(fā)現(xiàn)這條山路的,很可能是凱爾特大公提供的消息。你們快下山,再晚就來不及了?!?p> 所有人都看著唐納,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行動。
“再不走,那些兄弟就白死了!”唐納厲聲喊道:“我說了下山可能更危險,你們還傻站著干什么?不敢下山?。俊?p> “好!唐納留守,所有人跟我走!”米諾終于下定決心。從上山前的決定,到剛剛識破羅杰,唐納給了他太多震撼。他考慮再三,還是決定聽從唐納的意見。
“凱爾特大公投敵的消息,遇到絕對信任的人才能說!”唐納不忘叮囑道。
米諾點頭答應(yīng),然后和奎薩爾一起帶著隊伍離去。
看著韋斯利沒有要走的意思,唐納大喝道:“別跟女人似的,趕緊滾!”
韋斯利嘿嘿一笑,索性坐了下來。
“你說什么都沒用,我不會走的?!?p> 唐納白了他一眼,無奈地苦笑,不再說話。
兩人安靜地坐著,眼前激戰(zhàn)一夜的戰(zhàn)場,鮮血已經(jīng)凝固。懸崖下,三千多具尸體,堆成了山。
就在兩人的身邊,曾經(jīng)相約一起周游世界的朋友,剛剛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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