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袁珠(二)
手腳無力,腦袋也昏昏沉沉,王妧像是又回到了王姍身死的那一天。穎江就如她的詛咒之地,這是她第二次感受到死亡的靠近。
她試著動了動手指,眼睛也在這時睜開來。她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板床上,身上卻蓋著錦被,她醞釀著把力氣移到四肢,努力著要坐起來。
怎么她的傷口明明愈合了,卻還是感覺疲憊不堪呢?
她抬頭向四周望去,室內(nèi)狹長,寬不過一丈,深不過數(shù)尺,連一張方桌都放不下。側(cè)耳細聽,室外有喧騰之聲,咚咚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王妧便把目光落在了地面上。
室外之人推門而入,卻是個俏麗的二八佳人。她臉上笑意盈盈,幾步走到王妧床邊。
“姐姐,你醒啦!”
王妧向床里移了移:“是你救了我嗎?”
她笑著點了點頭。
“我和祖母那晚去江上拜月,遇到姐姐落水,就把姐姐救上來了。還有那只小貓!”說著,她把手伸向錦被。
王妧被她嚇了一跳,又往里挪了一挪。好在她很準確地找到了她想找的,小白貓被她從床沿一角抱到了王妧面前。
“那天我還擔心它受了涼,撐不過去呢,沒想到半夜就叫起來了,竹青把它抱到姐姐身邊,它才不叫了。我一準猜到它是姐姐養(yǎng)的?!?p> 王妧聽了,低下頭來沉默了許久。等王妧重新抬頭去看對方時,眼里已經(jīng)平靜下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呢?!?p> “我名叫袁珠,竹青和桃枝是我的丫環(huán)。我和祖母走水路回云州,如今已走了兩日,姐姐也昏迷兩日了?!?p> 原來她已遠離了京城,這個時候什么事都塵埃落定了。黑衣人的身份,她在落水之時就差不多想到了。周充果然有“好好”地實踐他的承諾。王妧心中忿忿,轉(zhuǎn)念一想,若沒有周充,她也沒有機會接下劉妃的任務,而且,事情盡在周充手中運籌,碧螺的安危也不用她操心了。
“姐姐想什么呢?快快養(yǎng)好身體,好教我放心呀?!?p> 王妧唇角動了動:“你怎么不問問,我是誰呢?”
袁珠眼中一亮,點頭道:“是啊,姐姐叫什么?為何會掉到穎江里?姐姐的家人何在?要不要給家中父母報個平安?”
“我家在京中,原也打算去滁州探親。如今陰差陽錯,竟踏上了南下之路?!蓖鯅€說道,想到燕國公,她的目光便黯了下來,“想來,我爹也不會太過掛心,等我到了滁州,再使人送信回去不遲。”
袁珠笑著點點頭:“好,我知道了。姐姐你好好休息,我去告訴祖母。”
說完,她又急匆匆地跑了。
王妧動作輕緩地下了地,她身著中衣,右手臂上還纏著紗布。床邊的矮幾上擺著藥盅和藥碗,王妧不由得皺起眉頭。
室中布置一目了然,入門正面擺著一對燈掛椅并著一只茶幾,角落里還有個半人高的柜子。
正出神間,王妧又聽見有腳步聲從過道里傳來。這回來的是個粉裙女子,她一進來便表明了身份。
“姑娘,奴婢桃枝,我家姑娘讓我來服侍姑娘梳洗?!?p> “桃枝?!蓖鯅€念了一遍,“可否為我找一套干凈衣裳?”她那天所穿的衣裙應該都被損壞了。
桃枝笑著點點頭,幾步走到室中唯一的那只柜子前,從里頭取出兩套衣裳來。
“瞧,我家姑娘早就準備好了。”
王妧見衣裳顏色綺麗,和袁珠身上所穿的風格一致,便知道那是袁珠的。她再次開口:“能否找一套清淡顏色的?就像我原來穿的那樣?”
“老夫人說,姑娘原來穿的衣裳做工極佳,匆匆忙忙也找不出一套差不多的,我家姑娘就說她新裁的衣裳先拿兩套出來改一改,沒想……”桃枝說著,臉上委屈得似乎要哭出來了。
王妧無奈地閉上眼,她的話竟然會被曲解成這樣。誰知桃枝見了,又喊叫起來。
“不好了,姑娘!暈過去了!”
王妧連忙止住她:“沒有,我沒有暈過去。”
“姑娘你怎么這樣嚇奴婢呀!”這下,桃枝真的哭了起來。場面一時變得難以收拾。
不消片刻,袁珠扶著一位面容沉靜的年老婦人聞聲趕來,王妧上前歉然一禮,說道:“都是我的不是,惹哭了桃枝姑娘?!?p> 王妧態(tài)度誠懇,從容不迫。袁老夫人見了,便知道自己的推測沒有出錯。
桃枝連忙止住哭泣,跪在袁老夫人面前,把前因后果以及方才未說完的話說了出來。
“……沒想還是讓姑娘受委屈了?!?p> 袁老夫人的頭又疼了起來,真不愧是自己的孫女教出來的人,怎么就這么聽風是雨呢?倒是眼前的這位姑娘,神態(tài)自若,并不急于替自己辯解。
“桃枝,這位姑娘可曾說過一句怪罪你的話?”袁老夫人說話時帶著尊長的威嚴,袁珠和桃枝不自覺地低下了頭。
“回,回老夫人,沒有?!碧抑?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道。
“既然沒有,你為何哭喊?”袁老夫人再問,桃枝卻無話可答。
“你回去,自己跪上兩個時辰,好好反省?!痹戏蛉水敊C立斷,懲處了桃枝。
袁珠著急了,開口替桃枝求情,卻被袁老夫人瞪了一眼。袁珠雖噤聲不語,嘴上卻還撅著。
王妧意興闌珊,她一向沒什么耐心看戲。
“本該我來求情。老夫人,袁姑娘和桃枝姑娘如此關(guān)照我一個陌生人,實在令我感動,若桃枝姑娘再因我而受罰,教我于心何安?”
袁老夫人正色看向王妧,這樣氣度不凡,又聰慧乖覺的姑娘,到底有什么來頭?
她擺擺手,讓袁珠帶著桃枝下去。袁珠臉上一喜,拉起桃枝,跑了出去。
室中剩下二人,分主客入了座。
經(jīng)過方才的鬧劇,王妧也知道了,袁老夫人心明眼亮,不會像袁珠那樣只聽了三言兩語就相信了她。
王妧先報上了名姓,然后詢問起那天夜里她被救起的情形。
“你溺水昏迷,被珠兒發(fā)現(xiàn)了,是她命人將你救起。后來,有官差自稱是鎮(zhèn)察司的人,他們到游船上來,詰問我們有無看見一個落水的女子。我設計瞞過了他們?!痹戏蛉藥拙湓挶闶虑榈慕?jīng)過說了一遍。
王妧眼中一亮,袁老夫人的話讓她感到意外之余,也讓她心生幾分佩服。她正因被周充耍得團團轉(zhuǎn)而郁悶,挫折周充的事怎能不令她心中暢快。
袁老夫人看見王妧眼里露出的興味,她心中對這個渾身充滿著謎團的姑娘豎起的防備之墻在這時有了開裂的跡象。她有多少年沒遇見過這樣投契的人了?
寧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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