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靖南王(十九)
王妧看著段綺屋子的新鑰匙由婁婆婆交接到小紅手上,其間,她一言不發(fā)。婁婆婆卻如芒在背,連借口都找不好,匆匆忙忙地離開了。屋中只剩王妧與小紅二人,相對無語。
就在她們同去范宅的那一天,小紅在范從淵書房找到了王府別院的出入記錄,可其中最要緊的部分卻被人撕毀了。她當(dāng)時怨言不少,也明白段綺失蹤那天見過什么人,已經(jīng)無從查證。范從淵想拿這事來做文章,就必須讓知情人閉嘴。
“你打算配合他?”王妧終于還是先開了口。
此問一出,小紅竟像難以承受似的,雙眉緊皺,別了臉,只讓人看到滴落在前襟上的淚珠。
本還有話要說的王妧被這陣勢一堵,欲說不能。正當(dāng)她幾乎要負(fù)氣離去之際,小紅抽噎著出聲了。
“難道要我告訴老爺和夫人,小姐連一句道別的話也沒有,為了一個相識不久的男人出奔離家?他們原先聽說小姐出事后,悲痛欲絕,如果不是抱著一定要找到小姐的念頭,他們早就撐不住了。我說出實話容易,可這實話會要了他們的命呀!”
王妧冷眼看著小紅臉上的淚痕,這個理由能說服得了別人,卻說服不了她。
“段家送女兒參加春耕舞的目的,和丁家是一樣的吧?如果段家連直面真相的勇氣都沒有,那么,就算段綺沒有離開,段家也不過如此?!?p> 王妧說完,竟看到小紅露出微微的笑意,她脫口道:“難道不是?”
小紅怔了怔,才盯著王妧,尖銳地說:“不管姑娘如何看待段家,我請范司務(wù)帶走丁美,只是不想讓小姐的事泄露出去。要保全段家,除了配合范司務(wù),別無他法?!?p> 話已至此,王妧也不想再和對方糾纏下去,她最后問了一句:“那個人的身份,你還會去查嗎?”
小紅最終給出了肯定的答復(fù)??上В〖t為之思索了太久。她的猶疑令王妧徹底下了決心。
走出房門,王妧面上始終帶著憂色。舉目四望,她目之所及的這一隅之地,所有可能知道段綺情人身份的人都因為各自的原因三緘其口。六安說過,范從淵打算把舞師失蹤的罪名安到端王頭上。顯然,范從淵已經(jīng)開始動手了。事情無論成敗,都會把端王的目光吸引到這些舞師們身上來。
她不能在別院久留了。
想定主意,王妧匆匆回屋,找來紙筆,寫了幾個字,又拿著字條來到大門邊上繞著院墻的回廊。六安所說的那盆素心春蘭恰好放在回廊拐角背靜之處。仔細(xì)一看,覺察花盆似乎被人挪動過,她不假思索地抬起花盆一側(cè),果然在底下發(fā)現(xiàn)了一張字條。
字條上的兩個字令王妧心下一喜。六安已經(jīng)拿到了她想要的東西,她總算可以松一口氣了。
天色漸暗。
自從拿到鑰匙,小紅便打開了段綺原來住的屋子,獨自一人待在那間屋子里,直到此時才出來。眾人見她神色如常地離開了別院,不由得議論紛紛。
王妧已去求見過薛澄。這位令一眾舞師嚴(yán)憚敬服的師長得知丁美被范司務(wù)的人帶走了,當(dāng)先輕斥了王妧一句“勿管閑事”,隨后只說:“我可以派人去通知丁家的人,僅此而已?!?p> 別說丁美無事,就是有事,也請不動薛澄。
白天一連串事情下來,就是再遲鈍的人都知道將有事要發(fā)生。一點風(fēng)吹草動也會被放大無數(shù)倍。
王妧沒想到自己連別院的大門都出不去。
“吳楚?”
王妧一時忘了,范從淵還埋著這么一個眼線。
吳楚脂粉未施,精神抖擻,和前幾日的情形大相徑庭。她得到吩咐,必須把王妧死死地盯住了。能和她爭領(lǐng)舞之位的段綺、丁美、段小紅幾人,不用她動手,就一個個先后惹了大麻煩。她只要在這個時候相機而動,拿最不聽話的人開刀,以后還有誰敢來挑釁她!
想到這里,吳楚頗有些意氣風(fēng)發(fā)地往前一步,冷哼一聲,說:“今天大家都在議論,別院里出了個賊,丁美被帶走,段小紅也被叫去問話,我看你鬼鬼祟祟的,是見事情不好,準(zhǔn)備要偷溜了吧?”
跟在她身后的舞師們聞言,接連圍了上來,同聲應(yīng)和。
“拿下她!待會范司務(wù)來要人,我們才好有個交代。”
近前的幾人仿佛得了圣旨,七手八腳地要拿王妧邀功。
王妧出聲喝止,卻只是徒勞。幸而她沒有荒廢了武藝。黑色水紋匕首出鞘,橫擋在她身前。
趁著幾人連連退卻的空隙,王妧冷語道:“你們想清楚了,我只是個替補。哪個要是敢傷我一下,我定教他悔不當(dāng)初。”
話音剛落,大門外傳進來一聲叫好。循聲望去,影壁后閃出一道人影,隨之而來的是一隊兵甲齊備的侍衛(wèi)。
眾人面面相覷,各欲避讓。婁婆婆卻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屈膝下拜,口中稱來人為“公子”。有的舞師駭然隨婁婆婆下拜,還有幾個簇?fù)碇鴧浅说揭慌匀チ恕?p> 王妧心知不妙,不覺露出懊悔之色。居中那人不是端王又是誰!
趙玄一身利落裝束,更顯英武。他哂笑著看向王妧,一邊撣了撣袖口處的塵土,一邊反問道:“我來得及時不及時?”
也不等王妧回答,他轉(zhuǎn)頭吩咐隨從準(zhǔn)備一個說話的地方,還特地囑咐,除非王爺,其他人一概擋回去。
花廳里,趙玄在上首安坐,似笑非笑。王妧心中忐忑,竟看不出他是喜是怒。
“我生平最恨別人戲弄我?!壁w玄說著,看了王妧一眼。
這一眼,令王妧如坐針氈。她猛然站起來,背過身去。
“你挑唆張伯,又派人盯梢我,現(xiàn)在,你還想反咬一口?”
趙玄聽了她的話,極力忍住笑意,用一種平穩(wěn)的聲調(diào)說:“我可沒說是你?!?p> 王妧面帶疑惑地轉(zhuǎn)過身來,正好看見趙玄啞然失笑的模樣。
“我不是說過,請你看出好戲?,F(xiàn)在各個角兒都上場了,你一走,這出戲就唱不成了。”趙玄眼睛一轉(zhuǎn),笑得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