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安南王剛剛平息了南疆的戰(zhàn)亂,肅王也從西北得勝歸來。朝堂經(jīng)歷著巨大的動蕩,人心向背。七歲的他,由母后牽著,去拜訪了當(dāng)朝的大司徒。他安靜的坐在那兒,只覺得耳邊是細細的交談,可是對于七歲的他來說,太過于深奧。聲音離得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直到他的世界徹底安靜下來。
再醒來時,他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撲面而來的是濃濃的書香之氣。好像是女子的閨閣,精致的小玩意擺滿了桌臺,床鋪都是淡淡的粉色,窗邊放著一盆翠綠的鈴蘭,生機盎然。對于幾個日夜都沒有好好合眼安睡的靖沛來說,這樣的環(huán)境讓他幼小而敏感的心徹底的放松下來了。靖沛正望著那盆鈴蘭出神,卻聽見外面響起了嬉笑聲。循著聲音,靖沛小心地踱到門外。遠遠地,一個藍粉色的小女孩蕩在秋千上,笑聲像是清泉一般。落日的余暉勾勒出她明媚的身影,像是一幅寫意的山水畫,深深地落在了靖沛的心里。
清風(fēng)微醺,花雨飄散,笑語盈盈墜香肩。
眾里尋她,驀然回首,亭臺高閣自笑顏,。
那是他第一次遇見她。再見,已是數(shù)年之后。十四歲的他,行了束發(fā)之禮,正式的登上了王座。群臣宴飲,他在隨行入宮的女眷中搜尋她的身影。也許是應(yīng)了那句皇天不負有心人,他與她命運般的相遇。他沖破萬千阻礙與她相愛,可換來的卻是她死在自己懷中。
“我,恨,你?!边@是她最后說的話,拼盡了最后一分氣力。
靖沛抱著她,卻沒有流淚。那天,他立右相嚴律己之女嚴心晴為后,入主坤汐殿。那本是他許她的一輩子,卻生生給了另一個女子,一個生而為后的女子。
靖沛一直以為是因為嚴心晴害死了傾城,可是靖汀的坦白卻讓靖沛的心又一次被撞擊的潰不成軍。
即便解開了這個誤會,每每看到嚴心晴,靖沛還是會想起死在他懷中的傾城。如果沒有嚴心晴的存在,是不是傾城就不會死?靖沛恨,恨嚴心晴,也恨自己。
思緒斷斷續(xù)續(xù),在金雕玉砌的九洲殿內(nèi)環(huán)繞不肯離去。靖沛晃晃腦袋,努力讓自己將精力放在而今。
“哦,對了,這件事也許應(yīng)該告訴你。”寒星辰想起什么,說道。
“什么事?”夏芷柔斂了心神,問道。
“凌厥”寒星辰有些陌生地說出這兩個字,好像是揭開了一塊滿是灰塵的布。
“凌、厥?”夏芷柔重復(fù)道,太久太久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了,久到覺得有些陌生。好像放在了心底最深處的一個名字,陌生到熟悉,那些泛黃的記憶隨著這個名字又一次漸漸清晰起來。
“嗯,凌厥,”寒星辰重又整了整心緒,說道:“凌厥沒有死。”
“你說什么,師兄?小厥還活著?”夏芷柔的訝異就像是秋日里的落葉,隨著呼嘯而過的疾風(fēng)旋轉(zhuǎn)而起,再一次看到了生的燦爛。
“嗯。”寒星辰的回答簡短而肯定。
“那、那他在哪兒?”夏芷柔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一顆心安安穩(wěn)穩(wěn)的落到了肚子里。
“他現(xiàn)在在百媚閣。”寒星辰的眼里閃過一絲憂慮,“前些日子我便是去找他了?!?p> “原來是這樣?!毕能迫崧牭酱鹪挘p輕地嘆息了一聲,復(fù)又說道:“師兄,他還好嗎?”眼中是一如當(dāng)年那般少女似的期盼。
“暫時保全了性命”寒星辰看著夏芷柔充滿期待的目光,委婉地說道。
“什么叫做暫時保全了性命?小厥怎么了?”夏芷柔有些恍惚,擔(dān)憂之情更勝,聲音也變得有些哽咽。
“太后,是你在說話嗎?”如影聽得殿內(nèi)有窸窸窣窣的說話聲,問道。
寒星辰聽到問話,劍眉一覽,看向夏芷柔。
夏芷柔隨即會意,示意放心。
“太后?”如影不放心的又一次叫道。
“哀家沒事。剛剛眼暈了,還以為看見了老鼠呢。不必驚慌?!毕能迫峄謴?fù)了平素的語調(diào),說道。
“是?!比缬奥牭酱鹪挘^續(xù)安靜地守在殿外。
“沒事了,師兄。是我一時失了分寸?!?p> “沛兒不會來吧?”
“放心吧。他今早來過了,不會再來了。”
“那就好。不能再節(jié)外生枝了?!?p> “你放心。你繼續(xù)說,小厥怎么了?”
“我也是昨日才找到他,就在仙兒住處附近的桃林中。若是再晚一步,凌厥怕是就性命不保了。還好當(dāng)年上天給我的引魂丹我隨身帶著,這才救下了他?!?p> “可是小厥怎么會還活著?你又是怎么找到他的?他這些年過得好嗎?他……”夏芷柔有太多太多的疑問了。
“你別急。我慢慢說給你聽?!焙浅芥告傅纴恚骸罢f來也是命運弄人,這些年凌厥其實一直都在你身邊。當(dāng)年梔子嶼遭人滅門,正是肅王所為。他見凌厥天生骨絡(luò)精奇,是練武奇才,就把他帶回了帝都,從小以蠱毒喂養(yǎng)。每三月便要服一次解藥,不然就會萬蟲噬心,不出十天就會被啃噬到只剩一層皮,虛脫而死。肅王以風(fēng)鈴控制蠱毒,鈴鐺一響,凌厥就會失去意識,乖乖聽話,成為他的殺手和工具。當(dāng)時仙兒遭人綁架,正是凌厥所為。不過好在凌厥意志強大,一直在尋求逃脫之法。遇見仙兒時,他已經(jīng)恢復(fù)了三四分清醒。他認出了仙兒身上的梔子玉,在最后時刻放走了仙兒。他知道肅王一死,他也必死無疑,所以就去了和仙兒初見時的桃林,想著也許死前可以見到你我?!?p> “傻孩子?!毕能迫嵋咽菧I眼婆娑?!八趺床恢苯觼碚椅夷??我就在這兒?。 ?p> “肅王早就考慮到了。你這兒整個祁瀾殿的支柱都是千年紅衫木,而凌厥的蠱毒里加了一味紅角,最怕這紅衫木。他只要一靠近祁瀾殿,蠱毒便會發(fā)作。他根本無法靠近。他清醒的時間有限,而我這些年又一直隱姓埋名,所以他根本找不到你我?!?p>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他?!毕能迫崛滩蛔∽载?zé)道。
“不是已經(jīng)過去了嗎?他不會怪你的。也好在仙兒心細,覺得凌厥并非萬惡之人,臨走之前讓我去找他。我這才發(fā)覺原來凌厥就是魅影?!?p> “那他現(xiàn)在怎么樣?”
“性命應(yīng)該是保下了,不過他中毒太深,要想完全恢復(fù)恐怕還要些時日?!?p> “若是從前,我便可找個借口去看他一眼。可是如今沛兒對我的猜疑正盛,我恐是難以抽身。只能等他好了,讓他來見我了?!?p> “嗯。你現(xiàn)在處境艱險,千萬不要輕舉妄動。凌厥,我會好好照顧的。他的余毒太深,要想全清,怕是也要經(jīng)年累月。不過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差這些時日。好在現(xiàn)在我在他身邊,不會再讓他出什么差池了?!?p> “是啊,就有勞師兄好好照顧小厥了。告訴他,等他痊愈,我給他做他最喜歡吃的梔子糕。”夏芷柔的心漸漸平復(fù),可眼淚還是止不住的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