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光自從說了她已經(jīng)將融煦暫住將軍府的消息修書告訴將軍之后,將軍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全都張開雙手歡迎這位新住客,其熱烈程度,如同接待王室一般??珊捱@融煦只要離開了寧光的小樓,便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笑起來更是顛倒眾生,差點讓下人們忘了誰才是真正的主子。
盡管胡媽為融煦專門安排了一間屋子,就在寧光的小樓東邊過去一點,融煦還是天天往寧光的小樓里跑,而且一進去就不見出來,未免讓人浮想聯(lián)翩。
此時,寧光正愁苦地趴在書桌上,記憶著面前的一張從桌上鋪到地上的巨大羊皮卷,上面密密麻麻的寫滿了蠅頭小楷,字跡就如同將它像變戲法一樣變出來的人一樣,漂亮得沒話說,只是寧光,苦不堪言。
這是寧光今日的功課,其中三頁是心法,融煦早就說過了,如果做不完每日的功課,寧光就別想吃飯,也別想睡覺了。
七天前的那個早晨,融煦讓寧光把自己練過的陣法、咒語、配方、心法、技能都寫出來,寧光足足寫了三個時辰,最后看著一個指節(jié)厚的文書,滿意地收筆,還沒等她回味一下自己的杰作,融煦掌風一揮,文書在他身邊圍了一個圈,他只是隨意地瀏覽了一下,寧光三個時辰的勞動成果就化為光點消散在了空氣之中,尸骨無存,還不屑地撇撇嘴說:“臨都學院還真是垃圾,在我們天穹國,三歲小孩學的都比這個強?!?p> “天穹國是什么地方?”寧光好奇。
“是神之樂園?!睂幑鈴娜陟愕恼Z氣里第一次聽出了尊敬。
融煦沒有在這個話題上過多的探討,伸手向空中一抓,手里出現(xiàn)了一卷羊皮紙,通體泛黃,好像在地下被埋了千百年似的,寧光都擔心再對著它多看幾眼,,這卷羊皮紙就會悄無聲息地化為一堆粉末。
融煦卻毫不憐惜地將東西扔給寧光,更毫不客氣地對寧光說:“你也該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學些東西了,在你回臨都學院之前,我會幫你把八年來的教育損失都補上?!?p> 寧光現(xiàn)在終于明白他那句話意味著什么了,每一張羊皮卷上,都記載了一個階段的知識,正常情況下需要一年來完成,但是寧光被逼著一日完成。
還好寧光這些年來學的東西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能夠更輕松地理解連環(huán)咒和背誦那些枯燥,毫無條理的藥方,除此之外,寧光天生的是一目十行,現(xiàn)在精神力又暴漲,要記憶并不困難。難的是消化,寧光的白天就耗在記憶上,要真正的內(nèi)化只有晚上,所以這幾天,寧光閉上眼睛和睜開眼睛之前,都是一連串的字符,覺得大腦充血,完全沒辦法正常思考了。
她早上吃飯的時候,竟然對胡媽念了一個瞬移咒語,胡媽當場就消失了,要不是融煦把胡媽召回來,胡媽肯定要被叢林狼群啃得連渣都不剩。
融煦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不喜歡在陰暗的房子里待著,總是跑到暖洋洋的地方去躺著曬太陽,他說,自己需要補充能量。
揉了揉發(fā)脹的太陽穴,寧光閉上眼睛,看到剛才默記的東西在腦海里一遍遍地回放,有的字符墨跡未干,非常醒目;有的字符顏色變淡,慢慢消失了,消失的字符都已錄入了寧光的腦海,是可以自由運用的知識。
“光光,外面有一朵郁金香找你。”融煦憑空在寧光身邊冒出來。
那些字符一個一個在寧光眼前消失,寧光覺得輕松了許多,睜開眼睛,往窗外望去,看到是一身鵝黃的婀娜身影。
“那是莫縈,你怎么不讓她進來?”
“你今天的功課還沒有做完,不能受打擾。要不是看她哭哭啼啼的可憐樣子,我就直接一道光把她劈回去了。”
莫縈會哭哭啼啼的?看樣子肯定出了大事,那天看蒼連的樣子,也撐不過幾天,難不成,蒼連死了?
寧光一路疾步趕過去,看到門口站著的莫縈,形容枯槁,完全沒有了當日風采,看到寧光,那雙眼睛里才露出一點光彩。
寧光將她引至肖勝廳,融煦也跟著過來了。莫縈有話要跟寧光說,礙于融煦,不好開口,眼神飄渺又焦急。寧光看出來她的顧慮,安慰她說:“融煦是我的人,你大可以放心的說?!?p> 莫縈眼眶瞬時紅了,猛然跪在寧光面前,磕了一個響頭,“求小姐救救八王主。”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你起來,慢慢跟我說?!睂幑庀氚涯M拉起來,奈何莫縈鐵了心要跪在那里,如果寧光不答應(yīng)的話,她就一直跪在那。
“你怎么就確信我能救得了他呢?”
“八王主的身上有和小姐一樣的炎力?!蹦M的眸光閃了閃,似乎有些畏懼。
寧光明白了,莫縈原本以為蒼連和普通凡人一樣,是沒有附加屬性的,但是沒料到蒼連身上存在炎力,而炎力是和妖氣相克的,莫縈長久以來已經(jīng)在蒼連的身體里種進了妖氣,以為只要蒼連的肉身死亡,便可以順利重生為妖,但是有了炎力,便會阻擋妖氣沁入四肢百骸,蒼連在最接近死亡的時候,會極其痛苦地死在兩種力量的斗爭之中。
莫縈伏在地上,卑弱地再次祈求:”請小姐出手相助?!?p> “如果我們救了他,你有什么可以回報我們的?“融煦清冷的聲音落在室內(nèi)。
莫縈抬起頭,看了看寧光,又看向那絕塵出眾的美男子,明白只要讓他滿意,蒼連就會保住性命,“莫縈愿意終生侍奉小姐。“
”你覺得有了我,還用得著你嗎?趕緊想點有用的,八王主可堅持不了多久?!叭陟愫敛涣羟榈伛g回了莫縈的報酬,寧光看著跪在地上膚色全無的莫縈,很是同情,看向融煦,準備開口幫莫縈說句話,畢竟,救人才是要緊的。
“莫縈愿意舍棄元神,讓小姐練就花木精通之術(shù)?!澳M說出這話的時候,臉色蒼白得如同一張紙,她知道舍棄元神意味著什么,她不會死,她仍舊是妖,但是道行再怎樣深厚,日后也無法踏入修仙的道路。
融煦嘴角浮起一抹譏諷,”成交?!?p> 寧光沒有說話,她知道融煦不會害她,因為自己已經(jīng)是他的主人了,他會想盡辦法讓自己變的強大,她也知道,在這件救人的事情上,自己是沒有把握的,但同時她又相信這對于融煦來說,一點都不困難。
莫縈帶著他們一轉(zhuǎn)眼便來到了小院,這也沒什么奇怪的,且不說妖的速度天生比其他種族快,莫縈的瞬移修了這么多年,早已爐火純青了。院子里景色依舊,倒是人世變幻無常。
他們走進了房子,寧光被眼前的布局震驚了,室內(nèi)是一方巨大的圓形祭壇,由外側(cè)向內(nèi)側(cè)被五色魂石鋪滿,配合著繁復的陣法,顯然是為了護魂,祭壇外圍擺放了一圈郁金石,形似郁金香的固化真元,看樣子,莫縈已經(jīng)為這個陣法謀劃良久了,這么多固化真元,不知道她消滅了多少同類。祭壇中間躺著蒼染,被黑色和紅色的氣息緊緊包裹,全身都被折磨得扭曲了起來,現(xiàn)在還不停地有血管爆裂,血霧襯得整個人十分詭異。
融煦一臉平靜,指揮莫縈將她的郁金石全都拿走,并且留下她體內(nèi)一半的血液,在用火炎焚燒蒼連體內(nèi)的妖氣時,蒼連的肉身難以承受,妖血的抗熱性較好,可以保護他的肉身不被焚毀。
莫縈依言而行,在她割腕放血時,看著祭壇中央的蒼連,眼里浮起一抹溫柔的笑意,好像放的不是她的血,而是讓她倒一杯茶給蒼連喝似的。寧光在她放完血之后,握住她的手腕,念出祝福靈咒,這樣可以幫助血液恢復和傷口愈合的速度加快。
莫縈出了房間之后,融煦疊出三層印結(jié)釋放出去,表情難得的認真。
”他體內(nèi)的是陽火,與你同屬,只能由你來救?!?p> 寧光靠在祭壇邊,感受到五色魂石散發(fā)出源源不斷的魂力,頭腦清醒了許多,“我要怎么做?”
融煦提著寧光飛入了祭壇中央,他把右手伸出來,蒼連的身體開始有了反應(yīng),融煦的右手掌完全打開時,蒼連的身體便直直地樹立在半空中。
“調(diào)出炎陽,然后將炎陽注入他的體內(nèi)。”
寧光盤坐下來,運轉(zhuǎn)起炎陽訣,周身泛出藍色光彩,手心里生出一朵明黃色的火焰,歡快地跳躍著。這是一種日神教用秘法汲取純凈日光精煉而成的火炎,專門為那些身體內(nèi)有光源卻無火種的高級教徒打造,這種火是純陽性的,身體內(nèi)天生的火種絕大多數(shù)是陰性的,因為陽火威力無窮,很可能反噬其主。陽火是燃燒最為旺盛的火炎,一旦沾染,便如附骨之蛆,不到灰燼不熄不止。
蒼染正對著寧光,他的頭偏垂,意識盡失,除了抽搐之外,再沒有其他的動靜。寧光小心地將炎陽引入他體內(nèi),剛剛接觸到蒼連的皮膚,一股腐臭味便彌漫開來,寧光保持著炎陽的輸入,越來越旺的火在蒼連的體內(nèi)燒了起來,他難忍地發(fā)出陣陣叫喊,在半空中早已失去了原來站立的姿勢,落到祭壇上,不停地翻滾和撕心裂肺的叫喊,炎陽流竄在他四肢,燒的他如碳一般紅,隔著皮膚,就能看到炎陽把他被黑色妖氣纏繞的器官一個個吞沒。
融煦右手一挑,莫縈流下的半桶血從半空中淋向蒼連,得到妖血的保護,蒼連的皮膚變?yōu)楹窈竦囊粚蛹t色,炎陽始終沒辦法突破那層血障,只能對內(nèi)部發(fā)起更猛烈的沖擊。
驚心動魄地過了不知多久,蒼連的掙扎終于平緩下來,黑色的液體從他的七竅流出,融煦這時讓寧光把炎陽收起來。
他站起身,眼神無比厭惡地看著骯臟的祭壇,飛也似的逃離了屋子,寧光把結(jié)界收了起來,也走出了屋子。
出來之后,才發(fā)現(xiàn)天已經(jīng)黑了,夜幕上掛著永不知愁,永不疲倦的小星星,星光貞潔。融煦從天而降,披著滿衣星光,綻放絕世無雙的邪惡笑容。
“我已拿到了她的元神,現(xiàn)在可以回去了?!?p> 寧光回頭看了一眼屋子,問融煦:“蒼連什么時候能醒過來?”
“如果花妖照顧得好的話,三年之后他就會醒過來了?!?p> “還是人嗎?”
“既然花妖舍得她的元神,我就幫了她一把,用她的血幫他抗火,她的血會融進他的血肉,八王主再醒過來,就是妖了。”
這應(yīng)該是莫縈想要的吧,一個健健康康,壽命無限的蒼連,可以陪伴在身邊,她舍棄了修仙之路,因為對于她來說,這樣的結(jié)果是值得交換的。
融煦帶著寧光瞬移回府,看到焦急的胡媽還有十幾個家里的傭人聚在一起,看到他們倆回來,都大大松了一口氣。原來胡媽今天下午來通知晚飯的時候,發(fā)現(xiàn)閣樓里空無一人,找遍了府內(nèi),也沒看到他們,心里一急,便召集了家里的傭人在一起商量對策。
寧光感到很溫暖,她替蒼連高興,替莫縈高興,替自己高興,他們每個人都處在別人的關(guān)懷之中,不是沒有每天的問候,這份關(guān)懷就不存在;也不是因為有了每天的忍讓,這份關(guān)懷就顯得虛偽。
融煦給了大家一個大大的笑臉,“謝謝大家,我們挺好的,以后再也不這樣了,光光,你說呢?”這么多天來,寧光第一次發(fā)現(xiàn)融煦的笑里面竟然還可以不帶譏諷和鄙夷。
她乖巧地笑著說:”以后保證不這樣了?!?p> 傭人們陸陸續(xù)續(xù)地散去,大家都很開心小姐和融煦公子平安歸來,尤其是融煦公子對他們說謝謝,小姐還對他們“保證”,讓大家感受到了久違的尊嚴,將軍府的這份差,絕對是蒼都里最揚眉吐氣的差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