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年端午,五哥粽子吃得多了,忙得相府人仰馬翻,好容易消停下來,宮里傳了話來,讓我和三哥去商議芍藥娘娘祭典的事兒。因著今年祭典定的日子是五月卅一,剛好是個暗九,陛下的意思是今年的祭典弄得大些,并且頭一次,讓戊城、羽州、長歌等辰國的大城鎮(zhèn)一起舉辦祭典。
御文王那邊,雖然仗是要打的,但是祭典也是要過的,辰國人就是這樣,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祭典。雙方似乎也有了一種默契,那就是五月底不打仗,安安心心送走芍藥娘娘再說。
我從北宸殿出來,想起再去問孫雨霽要幾服藥在家里備著,結(jié)果去了太醫(yī)院,他們說孫雨霽被國師叫走了。我于是只好去了紫金閣。
紫金閣還是一如往常,安安靜靜,只是飄著藥香。我走進去,難得地看見國師沒有在畫畫,也沒在撥弄忍冬,而是在和陳道長下棋,孫雨霽坐在屋外面熬藥,靠在門上昏昏欲睡。
我抬頭看了看天,確實是個好天氣。
“國師、道長?!蔽倚恼f我就知道陳道長和國師有點什么交情,不然上次國師也不會直接讓我去找道長!
“彧藍,我知道你腦袋里在想什么,我只告訴你,別瞎想?!眹鴰熡朴频?,“這個子你要不要?”
“我怎么不要?”陳道長笑道,“我倒想問問你,那個子你要不要了?!?p> “都要都要?!眹鴰煵痪o不慢地落子,“本來興致挺高,彧藍叫我分了神,如今沒什么興致了?!?p> “那可真是我的不對了?!蔽倚睦锓藗€白眼,“要不是您老人家圈著孫雨霽,我也就不用來打擾您啦?!?p> 國師笑了,對陳道長道:“聽聽,周彧藍膽子是越來越大了,倒怪起我來了?!蔽疫€想反駁,國師又道,“芍藥娘娘祭典的事兒怎么樣了?”
“都定好了,吩咐禮部去做了。今年不同往日,其他城市的措施還需要落實,是以花些時間?!蔽业馈?p> “芍藥,芍藥…說起這個,我倒有件事兒要你去辦?!眹鴰熮D(zhuǎn)身對孫雨霽道,“雨霽,你去里面把我書桌上的檀木盒子拿來。”孫雨霽本來瞌睡連天,叫國師這么一叫立刻就醒了,轉(zhuǎn)身小跑著就進去了,很快就拿出一個檀木盒子來,隨著孫雨霽運動,檀木盒子也發(fā)出響聲。
“猜猜里面是什么。”國師笑道。
我接過,搖了搖,仔細聽了聽:“珠子?”
“這傻子也聽得出來是珠子,你只往細了說?!眹鴰煹馈?p> “夜明珠?”
國師挑挑眉,讓我打開,打開盒子的那一刻,差點閃到了眼睛,盒子里整整六顆夜明珠,個個都像晚櫻眼睛那么大,通體透亮,我長這么大,只有在有一年,小香公主生日的時候,見過平王賜過她一顆。
“六、六顆?”我驚訝得結(jié)巴了,我瞧陳道長臉色也有變化,只有孫雨霽對這些似乎漠不關心。
“你拿上一顆,去東城巷找一個叫李微草的人?!眹鴰煹?,“叫他來見我?!?p> 我咽了口口水:“怎么會有這么多夜明珠?”我忍不住拿出一顆,在陽光下看。
“我活了這么多年,有些收藏品怎么了?!眹鴰熖籼裘?,“事兒你必須給我辦好了,要是敢把我的夜明珠私吞了,你就等著瞧吧?!?p> “國師,你能不能借我一顆回去瞧兩天?”
國師笑了:“我的夜明珠,不是為你準備的?!?p> 我心下沮喪,心說不知道那個李微草是個什么厲害的人物,居然能讓國師以夜明珠相邀,而這盒子里六顆夜明珠,國師肯定有別的用處,只是他不肯告訴我。我心里不禁感嘆,果然國師深不可測,我不知道的事情還是太多了。
我拿著夜明珠,帶著秋茗去了如今荒涼的東城巷,挨家挨戶打聽,還留在這兒的百姓都說,從來不知道有李微草這么個人。我和秋茗找了半天,連個姓李的都沒找到,轉(zhuǎn)了兩圈,打算先去休息。出了東城巷,在東城巷口有許多人圍著,我讓秋茗去瞧發(fā)生了什么事兒,秋茗笑道:“好像是幾年前才有的,有個人會在這人說書,說得還不錯,聽的人可多了。”
“有人在東城巷說書,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是有次相爺讓我來買酒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的,聽這兒的??驼f,這說書先生有時來說書,有時不來,都是說不好的?!?p> “怪不得有次買酒你去了那么久,讓我干等了半個時辰?!蔽覚M了他一個眼刀,“去看看。”
秋茗在前面開路,我擠進人群里,這才看見這說書先生的真容,臉上沒什么血色,看起來很憔悴,一身灰布長袍,頭發(fā)也不束,右手拿一柄扇子,面前一方桌子,就這么慢悠悠地說著。
“……咱們今兒來說說,咱們丞相大人的故事。”
他此言一出,秋茗立刻看了我一眼,我挑挑眉,心說這說書先生可厲害了,皇城根下,我家就在內(nèi)城里住著,他也敢在東城巷擺攤說我的事兒?
“不知道各位還記不記得,當年,戊城失竊一個月的事兒,那個大盜倪酴醾,就是當今丞相,周彧藍抓到的?!闭f書先生言罷,底下人紛紛道:“他如何能抓得到那大盜?”
“咱們丞相呀,是原來老丞相最小的兒子,和辰祺侯啊,是青梅竹馬長大的。這兩個伙伴各有所長,丞相聰明,點子多,侯爺身手好,這倪酴醾呢,就是落在了他們倆手上。”然后這說書先生就開始一板一眼把我和何允晟那晚如何抓倪酴醾的情形說得是一清二楚,一點不錯。
我對秋茗道:“真像是他就在現(xiàn)場似的?!?p> 秋茗驚訝道:“相爺,倪酴醾真是你抓到的?”
我挑挑眉:“這個…我有點門道。”
秋茗激動道:“相爺,你怎么猜到倪酴醾就是大盜的?所有人都想不到,怎么就你想到了呢?”
接著那說書的就道:“你們是不是要問,丞相為何會知道,倪酴醾是那個大盜呢?這可就是丞相聰明了,倪酴醾輕功了得,已是天下罕見,恐只有摘月能與之相較,既然那盜賊不可能是摘月,倪酴醾又有什么可能是抓不到的呢?原因便是那盜賊就是倪酴醾自己,倪酴醾自己,自然是不會抓自己的了?!?p> 底下叫好聲一片,突然有人說:“會不會可能是李孤寧呢?”
我一愣,小時候李孤寧是在我腦海里的天下第一輕功高手,后來他又是我記憶里害死何允曦的人,聽過李孤寧許多故事,我卻從未見過他。
底下有人反駁:“多年前,林鐘河難,李孤寧已經(jīng)死了!”
有個小孩兒叫道:“你胡說,李孤寧沒死!”
那人立刻道:“小娃娃懂什么?若是李孤寧沒死,緣何星先生把他的名字從輕功榜上撤了下來?”
底下人就開始七嘴八舌議論起李孤寧來,那說書先生就道:“今兒就講到這里了?!?p> 等底下人散了,那說書先生在收東西,我走近道:“先生門道很大啊,相爺?shù)氖聝?,知道得可真清楚呢?!?p> 說書先生笑道:“說書這一行,讓客官聽得開心就好?!?p> “尊姓大名?”
“在下姓李,李微草?!?p> 我心說這還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聽了個書的工夫,就找到了我一上午都沒找到的人。
我于是把夜明珠拿出來遞給他:“李先生,收著吧?!?p> 李微草疑惑道:“收什么?”
秋茗在我身后道:“爺,他、他好像是個瞎子?!?p> 我這才發(fā)現(xiàn),李微草說話的時候,眼神一直望著遠方,好像沒有焦點,也不看別人,剛剛收東西的時候手也在摸索,他、他竟然是個瞎子?
李微草倒好像不介意這些,道:“我是個瞎子?!?p> 我心里更奇怪了,國師為什么要我來找他?一個瞎子,國師需要他做什么?還是他有什么不為人知的厲害之處?一個會說書的瞎子,居然能得到國師的夜明珠?
“公子找我何事?”
“國師讓你去找他?!蔽抑苯亓水?shù)馈?p> 李微草一愣,笑道:“我近日不得空?!?p> 我心說好啊,這個瞎子確實有點厲害,居然敢拒絕國師?
“國師讓我把夜明珠子給你?!蔽野岩姑髦槿剿稚?,他突然好像被嚇到了似的,把夜明珠又塞回給我,不停地道:“我不要,我不要這珠子?!?p> 我皺眉:“國師讓你收著這珠子,進宮去找他?!?p> 李微草喃喃:“六年了,又是夜明珠,又是夜明珠……”
我聽他重復什么六年了,六年了,似乎六年前,國師就讓他做過什么事,他到現(xiàn)在還心神不寧??磥硪姑髦槭莻€什么信物,只是為什么李微草見到夜明珠,就非得幫國師做事呢?
我正想開口問,就聽到后面有人叫我:“彧藍!”
我一聽是何允晟,便轉(zhuǎn)頭道:“你怎么來了?”
“軟青想回子夜樓看看,我送她過去,橙姐留我吃飯,這會兒我打算去回府了,倒是你,在這里做什么?”何允晟下了馬,走過來。
“還不是國師托給我一個任務,讓我來找……”我轉(zhuǎn)頭,李微草已經(jīng)不見了。
“他人呢?”我問秋茗。
秋茗搖搖頭。我又看夜明珠,已經(jīng)不見了,想來他已經(jīng)拿走了,自然是會去找國師的。
“找誰?”何允晟一臉的莫名其妙。
“沒找誰,我打算找杜暮禎喝酒呢?!蔽倚Φ溃拔椅甯缜皟荷碜硬缓?,加上芍藥娘娘祭典,忙得我昏天黑地的?!?p> “一起去?!焙卧赎闪⒖痰?,“馬呢?”
“沒騎馬,我和秋茗走來的。”
何允晟就拉我上馬,對秋茗道:“秋茗,回去告訴冬葵,晚上我會送彧藍回來的。”言罷揚鞭就策馬飛奔而去。我只聽見秋茗在后面喊:“相——爺——早——點——回——來——”
何允晟笑道:“算來秋茗跟著你也十幾年了,對你真的是盡心盡責,寸步不離啊?!?p> “算來咱們倆認識也十幾年了,你對我也算是照顧備至啊?!蔽倚Φ?,“就是總問我借錢,而且從來不還?!?p> “提錢就俗了,周彧藍。”何允晟故作嚴肅道,“坐穩(wěn)了,爺讓你見識一下汗血寶馬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