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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國秘史

第五章·金烏屠城

辰國秘史 周安宇 4632 2016-02-25 16:28:59

  一。

  平王二十年注定是不平靜的一年,鬧騰了一個春天,立夏剛過,辰國的氣溫就一路高升,水卻不見落下。一天早上起來,秋茗給我穿衣的時候說,今年怕是要大旱了。

  二。

  今年的太陽十分可怕,連天烤著大地。由于太熱,我在路上,覺得眼前的空氣都扭曲了。每天剛到卯時太陽就出來了,去上早朝連燈也不用掌,下了朝回來剛過辰時,已經是艷陽高照,我坐在馬車里,邊上放著冰塊兒,秋茗給我扇著扇子,我還是覺得自己熱得要變成蒸汽飛走了。

  回到相府,家里的情況也非常糟糕。夫人畏暑,七哥身子弱,也受不了烤,因著天氣熱,六姐八姐都沒有食欲,瘦了不少;連平日里活蹦亂跳的五哥,也終日懨懨的,靠在床上一動不動。于是這幾日丞相府的冰塊成了最大的開銷。往年每年冰塊都是先往我家送,今年冰塊需求量大了,往家里送的冰塊也少了,一家子人叫苦不迭。

  這兩天我府里已有了不少中暑的,何允晟也難得地好幾日不來找我,聽說中暑了在家刮痧,不想出門;昨兒我讓秋茗上街去杜家酒館買些酒來,秋茗回來說酒館關門兒了。宮里的情況就更不好了,小香公主初春身體才好,這會兒又中招了,平王也有些暑氣,御文王已經好幾次早朝告假不來了,于是早朝就減到了一個禮拜一次。

  我們都盼望著天上趕緊下雨,可是天上這太陽倔強得很,巋然不動,高高地掛著,每天準時在我們頭上報道。而且半個月來,連個悶雷都沒打過,不見一絲雨飄下來。為了避暑,東西兩市大多商家都關門兒了,聽說不止是戊城,整個辰國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大旱里,街道上沒有人,田里沒有農夫,河里沒有漁民、沒有魚、也沒有水。盡管國家做了很多措施,但是曬死的人還是越來越多,戶部尚書唐大人隔三差五就往我家送人頭數(shù)。

  我眼瞧著文書在我書桌上越堆越高,狠下心,放開冰塊,道:“秋茗,備馬,去紫金閣?!?p>  遇到這樣的天災,我也實在沒有辦法,只好去求助國師了。

  紫金閣僻靜,加上在宮里,我以為會涼快些,想不到屋里更加熱,秋茗在后邊給我扇扇子,我還是覺得熱,自己又拿了把扇子不停地扇。國師也難得地沒有畫畫,也沒有嗑瓜子,坐在太師椅上閉目養(yǎng)神。

  我瞧國師額上也有汗珠,心里暗服國師的淡定,嘴上道:“國師,你看這該怎么辦?這樣旱下去也不是辦法,要不叫禮部準備祭天求雨?”

  “你去問過欽天監(jiān)了么?”國師沒有睜開眼睛,淡淡問道。

  “問了,我問了,欽天監(jiān)說這是百年難遇的大旱,辰國上次這樣全國面積的大旱還是靈王時候?!蔽颐嗣鑹?,是涼的,趕緊倒了一杯喝下肚,又倒了一杯。

  “靈王年間…是了,靈王那年春天修了浮屠塔,夏天就大旱了,死了好多人,我現(xiàn)在閉上眼睛,還能感覺到那年的熱氣?!眹鴰煴犻_眼道。

  “國師,我看您感受到的是今年的熱氣吧。”我道,“那次到底是怎么解決的?”

  “辰國有名的得道仙人紫徽真人聽說過么?”國師也拿起一把扇子輕輕地扇起來。

  “紫徽真人誰不知道?我們從小都是聽著紫徽真人的故事長大的,他是睿王年間于姑洗山得道,后來云游四海,留下不少傳說?!蔽乙粋€激靈,“您是說當年是紫徽真人擺平的?”

  “不,當年過了立秋,天就下起了雨,我說紫徽真人的意思是,紫徽真人有個徒弟,叫陳鸞,就住在姑洗山上?!眹鴰熞材闷鹆硪恢徊鑹亟o自己倒茶,“今年的旱勢比當年還猛,祭天求雨是沒有用了,而紫徽真人常年在外云游,蹤跡難尋,而陳鸞得道多年隱居在姑洗山,現(xiàn)在這個情況只能請她出山了。”

  “紫徽真人還有徒弟?”我猶豫道,“既然隱居多年,陳道長會樂意出山么?”

  “辰國有難,陳鸞身為辰國人,必定會出來相助?!眹鴰熣Z氣平淡,卻說得斬釘截鐵,我懷疑國師當年和這位陳道長有過什么約定。

  “就算陳道長會來幫忙,那我怎么找她呢?”說話間,我又喝掉了幾杯水。

  “陳鸞是陳家族人,哪個陳家不用我說了吧,你上次不是送了那個什么陳立夏一個人情么?你叫他去找陳鸞就行了,陳家有人可以找到陳鸞的?!眹鴰煵[起眼道。

  我臉上一熱,果然千里江山圖的事情沒有瞞過國師,他什么都知道。不過我心里又有了疑問,國師久居深宮,從不出門,怎么會什么事都知道?既然國師什么事都知道,為什么他什么都不做,都是吩咐我去做?

  “茶涼,喝多了鬧肚子,別喝了。秋茗,給你家主子牽馬去?!眹鴰熛铝酥鹂土?,“我累了,想睡會兒?!?p>  我從紫金閣出來就在想陳鸞的事兒,陳氏家族確實是辰國的大族,從建國起就住在辰國,各行人才輩出,醫(yī)學方面,陳家祖上在太醫(yī)院,寫了不少醫(yī)書傳給后代;經商方面,辰國首富陳寒食就是陳家人,手握戊城六成房產,其余城市的房契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聽說陳寒食在卯國也有房子,還是小別墅;修道方面,我今兒知道有這么個陳鸞道長,心說敢情這些厲害的人物都是親戚。

  那怎么陳寒食那么有錢,陳立夏就那么窮酸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想著想著就到了相府,差人去請陳立夏,自己在府里冰塊邊扇著扇子等,途中五哥來看了我一次,給了我一根紅果冰棍兒。

  過了好一會兒,伙計才領著陳立夏來了,伙計已是滿頭大汗,陳立夏卻一點汗也不出,臉上也沒有汗,看得我咋舌。

  “我體寒,不怎么出汗?!笨闯隽宋业捏@訝,陳立夏解釋了一句。

  我心說真是叫人羨慕的體質,抓到府里當制冷機也不錯。

  “我有事求你,”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你們族里有個得道的高人叫陳鸞,住在姑洗山,國師說你們陳家有人能找到她。現(xiàn)在必須請她出山,你也看到了,再這樣下去,辰國要曬死一大半人了。而且伍墨體虛,你熬得過,她熬不過。上次千里江山圖事件,你不是說欠我個人情么,這也是救天下人的積德的事兒,就拜托給你了?!?p>  陳立夏似乎身體也不是很舒服,不過還是應下了,而且辦事效率很高。今兒下午他就領著陳鸞來了。陳立夏領著陳鸞出現(xiàn)的時候我就覺得兩陣陰風吹來,不自覺抖了一抖。

  先前國師和我說陳鸞陳鸞的,我一直以為是個男子,今日一見才發(fā)現(xiàn)這位陳鸞道長是女的,而且長得很高,確實仙風道骨的,奇怪的是,跟在陳道長后面還有只仙鶴。

  “陳道長,辛苦了…呃?鳥?”

  “失禮了丞相?!标慃[看了我一眼,對身旁的仙鶴道,“金烏,行禮?!?p>  那鶴叫了一聲,不情愿地沖我低了低頭,我總覺得它好像冷笑了一下,一定是我看錯了,鳥怎么會笑呢?怎么可能會笑呢?而且這鳥叫什么不好偏偏叫金烏?在辰國,太陽的別稱就叫金烏,而天上那個金烏已經快燒死我了。

  “免禮?!蔽伊⒖绦δ樝嘤?,示意秋茗上茶,“這鳥懂人話?”

  “不過比平常鳥通點靈性。”陳鸞微微一笑。

  “不愧是道長的鳥?!蔽伊⒖膛鸟R屁,那金烏低鳴了一聲,對我的贊揚表示不屑。

  話不多說,休息了一會兒,我立刻就帶她去了紫金閣。

  我見了國師要行禮,這是辰國的禮數(shù),我沒想到的是陳鸞見了國師也行了鞠禮,我有些奇怪,陳鸞和國師非親非故,而且她隱居姑洗山,也不需要對國師行禮啊。難道國師已經厲害到連隱居的世外高人都要和他行禮的地步了?還是國師和陳鸞真的有什么不為人知的過去……?不行了……不能想了……

  國師還是和以前一樣,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放在面前,抬起手示意我們起來,標準的教書先生范兒。國師也沒有廢話,直奔主題:“陳道長有何高見?”

  “不過是旱魃作祟,我可以解決?!标慃[講話的時候沒有看國師,專心地給鶴梳理羽毛。

  “旱魃?《詩經》里說的長得像小老頭的怪物?”我道,“旱魃一出天下旱,我以為只是寫寫的,難道是真的?”

  不過我轉念一想,一個活生生的例子不就在我面前好好地坐著嗎?國師為何不老不死一直是辰國一個未解之謎。我爹曾經說過,他三歲起就跟著國師,一直到三十三歲,也沒有見歲月在國師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國師是睿王年間的人,算算到現(xiàn)在也快兩百年了,國師到底是如何保持不老不死的?

  我又看看陳鸞,我查了陳氏族譜,陳鸞是靈王十二年出生的,照理該是陳立夏的曾曾曾曾曾曾曾姑婆,可是看起來比陳立夏還年輕,不過畢竟陳鸞是得道的人,而且還是紫徽真人的徒弟,這也很正常。

  兩個上百年沒見老的人在我面前坐著,還有一只聽得懂人講話的仙鶴,我還有什么好懷疑旱魃的真實性的呢?

  “旱魃尋水源,只要將它引出來我就可以抓住它?!标慃[說得很簡單,“請丞相在戊城菜市口為我架臺,如何抓捕我自然有數(shù)?!?p>  三。

  陳鸞道長說修臺,就必須修臺,我即刻就差工部尚書葉書駱去辦了。但是要命的事,必須用水來引旱魃。于是葉書駱就運送了大批水源過去,但是戊城本來就沒有那么多水,調了周邊村鎮(zhèn)的儲水也不夠,只能到各個官員家里搬冰塊。

  為此,我夫人痛不欲生。

  “彧藍!你叫叫道長抓我吧!我要喝水!我要喝水!!我要喝水?。?!”

  “冬葵,冷靜,冷靜?!毖劭粗麄儼沿┫喔乃捅鶋K運走,夫人氣得跳腳,我雖然心里也痛得很,表面還要裝出淡定的樣子,而被我箍在懷里的夫人還用爪子撓我,讓我身心備受折磨。

  “我!要!喝!水!”夫人吶喊,“我!要!冰!塊!”

  我拗不過她,就叫住了葉書駱:“書駱,你給我家留點水成嗎?”

  工部尚書葉大人看也不看我一眼,“丞相,請以身作則?!比缓笏忠粨],水都運走了,冰塊也運走了。

  “周彧藍,沒有水的愛情不過一盤散沙,風一吹就沒了?!狈蛉擞脑沟乜粗?。

  我不敢看她,硬著頭皮道:“婚姻不易,且行且珍惜?!?p>  “滾!”

  大動干戈,臺子總算是搭好了,水也足夠多了。

  知道陳道長要來除旱魃,不少人都擁到菜市口來看熱鬧,道長以會誤傷為理由,讓圍觀人群在臺子外二十米讓開了一大塊空地,都由兵部派人攔著百姓。我因著是朝廷官員,還占了個看熱鬧的好位置,人海中的空地,只有陳道長和她的金烏。

  金烏站在臺子的水池邊,喝著我們的救命水,還理了理羽毛,好像在水里照它的樣子,臭美得不行,飽受缺水摧殘的何允晟見此情景嚷嚷著要吃鳥肉,還好夫人反應快,把手上的銀鐲子摘下來在他脖子后面刮了兩下痧,疼得何允晟直叫喚,不過瞬間出了痧,去了火氣的何允晟就安靜下來了,夫人卻有些嫌棄手中的銀鐲子了,轉手就交給了秋茗。

  我的位子離道長近,迫不及待地問道長:“道長,可以開始了嗎?”

  “不急,要有耐心,魃這個等級的僵尸近乎成魔,有些難對付?!标慃[擦拭著她的劍,對我道。

  “那怎么辦?”

  “沒事,我對付得來。”陳道長笑笑。

  話音剛落,詭異的鳴叫響起,“它來了?!标惖篱L突然嚴肅起來,金烏也飛了過來,仰天長嘯。

  伴隨著一陣惡臭,從一邊飛出一只丑陋的怪物。

  “旱魃。”國師站在高處,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拿著扇子扇著。

  夫人立刻縮到我懷里:“好丑!真的好丑!”

  菜市口的百姓們都尖叫起來,大家都是飽受缺水摧殘,看見旱魃的真容,又恨又怕。

  只見金烏厲聲尖叫,飛起來用爪子牢牢勾住旱魃,旱魃怪叫一聲,用力掙扎,想要掙脫金烏,卻無濟于事,金烏的爪子十分用力,旱魃發(fā)出陣陣慘叫。

  金烏張開翅膀的時候我不由得驚嘆了一句,不知道為什么就覺得丫一臭美的仙鶴長得還真好看。

  “你這孽障?!标惖篱L拔出劍來,念了兩句咒語,旱魃四周就起了大火。金烏仍然死死抓住旱魃,好像怕他亂跑傷到百姓,金烏好像并不怕火,在火里燒得它翅膀都呈現(xiàn)金黃色。那火燒著旱魃,旱魃痛苦地慘叫。

  我們都看呆了,屏住呼吸不敢說話。

  火足足燒了一刻鐘才熄滅。

  “它死了。”陳道長收了劍,給金烏理了理羽毛,我眼尖,發(fā)現(xiàn)金烏翅膀尖的羽毛成了金黃色,“日后若是有人死了,墳頭不可潮濕,必要干土下葬,不然一百天后必然變成旱魃?!?p>  我后來回稟了平王,陳道長卻什么封賞都沒要,帶著金烏就回姑洗山里了。

  “辰國命不該絕,我不過是行天命罷了。”陳道長丟下一句神神道道的話就消失了。

  當晚辰國便下起了大雨。先是戊城,然后各地都開始打雷下雨,足下了三天。

  后來辰國百姓感陳道長大義,給她建生祠,連金烏也沾了光。辰王命人用金造金烏雕像立在央日宮門口,后來幾十年,辰國再無旱災。

  四。

  我信道長,愿辰國國祚長久,萬壽無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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