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僧,送禪盡上尊!”
迦難山其余三位上尊,顫聲開口。
“南無阿彌陀佛!”
僧人盡數(shù)祈念佛經(jīng),目中含淚。
其余宗門眾人皆是合掌朝那道黑炎綻放的身影深深一拜。
“佛門近古第一僧啊......就這般坐化了......”周玄在神色復(fù)雜,亦是望著那道身影一拜。
張庸望著一念禪盡,縱使黑炎燒遍全身,卻依舊慈悲。
他手中之劍隱去,朝一念禪盡深深一拜。
“張庸替自己,替世間,謝過上尊!”
張溪云筋疲力竭,癱坐一處,心中情緒卻復(fù)雜得難以言說。
他親身經(jīng)歷了這一場變故,親眼見證了圣人現(xiàn)世、宗門龍庭為世間而戰(zhàn)、黃金盛世一輩弟子風(fēng)姿、一念禪盡自斷圣道也要提刀滅黑炎......
這世間......究竟是什么樣?值得他們以生命做犧牲......
自他轉(zhuǎn)世以來,有時夜深了卻無法入睡,心頭總覺自己難以真正融入這世間,而此時他卻忽然涌起強烈渴望,想去看看這世間的模樣......
他心頭似被觸動,莫名的情緒回蕩心間,亦是此時,他的修為似有松動。
凡塵六合,內(nèi)外相合。他在此刻觸摸到了邊緣。
張溪云堅持著站起身來,亦是深深一拜,隨后身子便往前一倒,暈了過去。
天上,一念禪盡聽見念經(jīng)聲,望向地面。
他最后望了這世間一眼,望了這世間的人們一眼。
有一絲笑意,然后他便閉上了眼,盡是不舍。
有風(fēng)吹拂而過,黑炎滅了,一念禪盡亦滅了。
......
三日后,迦難山。
“哎呦......”禪房內(nèi)響起聲音,張溪云扶著床沿坐起身來。
他望了望四周,眼中有一絲疑惑,“我怎么......回到這兒了?”
房門“咯吱”一聲,被人推開。
張溪云轉(zhuǎn)頭望去,正見到辰琛推門進來。
“你醒了?”辰琛望了他一眼,隨即坐到床邊。
“你命可真夠大的,還真是應(yīng)了師傅說的有驚無險!”辰琛朝他說道。
張溪云望了望自己的身上,就沒有一處是完好的,全身都被白布包扎著。
“我們怎么回到迦難山了?”他望向辰琛,見他身上也是被包扎上了不少白布。
“那日,上尊一念禪盡滅了黑炎,坐化火焰山,之后眾人斬盡了山上半妖,便帶著傷者一起回來了?!背借〈鸬?,“擄你下山的周玄在前輩親自找得你,將你帶了回來?!?p> 原來是這樣,那日自己好像確實是暈了過去,之后的事情就都不知曉了,不過周玄在那老頭子對自己倒還真是不錯,發(fā)生了這么多事,竟還記得來找自己。
等等......張溪云一愣,疑惑道:“火焰山?”
辰琛從桌上挑了兩個梨,丟給張溪云一個,又再開口:“黑炎雖然滅了,但附近八百里山脈樹林已盡數(shù)被燒毀,更是因黑炎之故,樹木再難生長,而山上燥熱難當(dāng),若非修士,根本待不下去,回來之后,龍庭便下令封了那里,更將附近八百里山脈統(tǒng)稱火焰山......”
張溪云真是不知道說什么好,好端端的五指山,如今怎么又叫成了八百里火焰山,取名怎全和《西游記》扯上了關(guān)系......
張溪云正想著,突然記起了什么,又連忙問道:“孟賢寧師兄他......?”
辰琛嘆了口氣,“孟師兄......去了?!?p> 張溪云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又聽辰琛接著道:“黃金盛世一輩,當(dāng)代宗門行走,經(jīng)歷五指山這一役,死傷大半......”
“慧禪師兄、孟賢寧師兄戰(zhàn)死......”
“昨日,鎮(zhèn)燁殿的季平青師兄,傷勢突發(fā),亦是去了......”
“宗門七首,轉(zhuǎn)眼間便有三人身死......”
“字擇師兄?jǐn)嗔艘槐?,卻仍受了黑炎侵蝕,識海化為死水,一身修為恐怕廢了.....”
“秦谷師兄、周知師兄、李玄師兄、許馨師姐......”
“他們......都戰(zhàn)死了......”
辰琛也不管張溪云是否曉得這些人,只是一個勁說著戰(zhàn)死之人的名字,像是要抒發(fā)堵在心中的那股情緒,而張溪云也不插嘴,就安靜的聽他說著。
“我記得不久前,他們都還與我一同站在大比擂臺下,住在這附近,每日我前去擂臺時,都還能遇見他們......”
“我第一次上擂臺時,周知師兄還曾對我多有勉勵......”
“怎么......怎么才幾天,他們就都去了......”
平時對一切都像是滿不在乎的辰琛,此時居然難過的說話聲音都哽咽了起來。
張溪云心頭亦是如他一般難過,幾天前,他還曾在這房內(nèi),說上一代弟子給他們這一代弟子太大的壓力,更曾羨慕過臺上七首的風(fēng)姿,立誓要努力修行,同他們一般傲視同輩。
但如今,黃金盛世,卻如日落西山,宗門行走,死傷大半。
張溪云忍住悲意,朝辰琛一笑,道:“師兄,我餓了,給我弄點吃的吧?!?p> 自從入宗起,他從未叫過辰琛師兄。
辰琛一怔,馬上回過神來:“是了,你昏迷了三天,滴水未進,是該給你弄些吃的,你等著,我這就去給你弄點齋飯來?!?p> 說罷,辰琛起身便走了出去。
張溪云正要下床,卻又聽見有腳步聲傳來。
辰琛前腳剛走,周玄在后腳便到了。
“臭小子,醒了?”
張溪云哼哼一聲,道:“剛醒過來,肚子正餓呢?!?p> 周玄在“嘿”了一聲,“知道肚子餓就好,說明身子沒甚大礙了?!?p> 旋即,他又道:“臭小子,我要走了?!?p> 張溪云一愣,站起身來。
“走?去哪?”
“有太多事,還等著我去做啊......”
張溪云見他似有心事一般,開口道:“那日在迦難山下,你不是曾說此事了卻之后,還要帶我一起回天瓊?”
“此一時彼一時嘛?!敝苄诔Φ?,卻沒有解釋原因。
張溪云撇了撇嘴,道:“那日帝師不是曾說,要讓世間神境大修士隱世百年,你要是還如此大搖大擺行走世間,就不怕被他給收拾了?”
“我要了卻私事,就是他張庸也管不了!”周玄在哼聲應(yīng)道。
張溪云沉默片刻,才又問道:“你真要走了?”
周玄在點了點頭,隨即笑道:“臭小子,就這么想和我一路?”
“誰想同你一路,被你擄下山后,就沒遇到過好事,哪次不是險境求生?”
周玄在咧嘴一笑,道:“臭小子,回去以后記得好好修行,將來成就了神境,才有機會向我報復(fù)。”
張溪云哼了一聲,道:“還用你說?!?p> 周玄在轉(zhuǎn)身,臨出門前,又道了一聲:“走了,臭小子?!?p> 張溪云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心情更是五味雜塵。
周玄在并未御空而去,反而從山道步行下山。
“臭小子,我原本是想著,帶著你回天瓊,去找慕容老兒換取當(dāng)年被你父親盜取的圣人魂兵,陷仙劍!”
“卻沒想到這陷仙劍卻是成了你的魂兵......”
“同行這么久,倒是真把你當(dāng)自家孫兒看待了,實在不忍傷你。”
“鎖元大陣內(nèi),我又再錯失了圣人魂兵......”
“如今我要做之事,沒有圣人魂兵相助,不知有幾分機會......”
“若我不死,你我自有再見之日。若我死了......”
周玄在搖了搖頭,終是走完了這漫長山道,下了迦難山。
“臭小子,好好修行罷,既然陷仙劍成你魂兵,你便注定成就非凡,百年后的機緣,或許你會帶給世間真正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