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她沉默著，只是雙手緊抓不放，清華面容上再無多余情緒。
“還好，生了這場病，也有個好處，至少能看到你了?！碧K知遇笑了，費(fèi)力地刮著她的小巧鼻梁。敏兒雖然已經(jīng)出嫁，但在他眼底，還是當(dāng)初那個小女娃。
“爹，還當(dāng)我是小孩子？”蘇敏感受著彼此的親昵，心口一暖，垂下眼微笑，溫?zé)岬难蹨I卻不受控制地沖出眼眶，滴落在蘇知遇的手背上。
臉上的笑意，變得僵硬而尷尬，他輕聲嘆氣，心事重重。“敏兒，是爹錯了嗎？”
蘇敏的水眸之中閃耀著波光，她無聲搖頭，笑意藏匿著無人看透的苦澀。
“爹這么安排，是因?yàn)椴幌胍驗(yàn)槟憬憬愕倪^錯，而被皇室遷怒于蘇家，這樣，我們這一大家子幾十口人，才能夠得以保全?！碧K知遇眉間的褶皺，更加深沉了，他的語氣之中，盡是滿滿無奈。
“爹，我代替姐姐出嫁，也是欺君之罪，瞞不了太長時間的?！彼?dāng)然懂爹的用意，淺淺的哀愁，覆上她的眉眼。
“我們的敏兒這么聰慧乖巧，別說是王爺了，世上任何一個男人只要跟你相處久了，都會看到你的好，喜歡上你的。”話音未落，他突地起身，重重咳嗽著，他咳得面色漲紅，氣喘吁吁。
蘇敏心情沉重地扶著他，輕輕拍著他的后背，他卻笑了笑，撐著說下去。
“蘇家出了這樁丑事，無疑是自打巴掌，爹不想連累你，過陣子木已成舟，你跟王爺也有了夫妻感情，就算拆穿了，或許他也可以原諒蘇家的過失?！?p> “若是不能呢？”夫妻感情？這四個字對于她而言，沒有任何可能。蘇敏苦澀至極，其實(shí)南宮政說的對，蘇家亦不能改變現(xiàn)狀。
仿佛如今，她已經(jīng)看到爹的無力。
“他若休了你，放手的時候，爹會來京城接你。我們這么懂事美麗的敏兒，還怕找不到一個疼愛你喜歡你的夫君嗎？”蘇知遇疼惜女兒，眼神溫藹，仿佛一絲絲溪流，淌入她干涸的內(nèi)心。
“爹，你真的好單純，跟之前的蘇敏一樣?！甭犞@些動容的話語，她輕笑出聲，笑出了眼淚，她慌亂地抹去不該有的惆悵和歡愉，他的全心呵護(hù)和疼溺，溫暖著孤立無援的自己。
“怎么找呢？”抱著蘇知遇的手臂，俏皮地皺了皺鼻子，她跟蘇知遇撒嬌，難得流露出十六歲女兒家的嬌憨姿態(tài)。
蘇知遇仿佛也認(rèn)真尋思起來，“上次我看你對那個長孫遠(yuǎn)公子好像有點(diǎn)意思，到時候爹幫你安排?！?p> 聽到那個名字，蘇敏的笑意緩緩消失了，安靜地望著眼前的男人，低低問了句。
“爹，你還記得娘親嗎？”
他的眼眶微微泛紅，俊朗的臉突地顯出老態(tài)：“當(dāng)然，傻孩子，每次看著你的臉，都會想起你娘?！?p> 連連點(diǎn)頭，覺得滿足了，她笑，卻笑得凄然。
蘇敏的胸口一陣悶痛，她移開視線，不讓自己再度落淚。
“敏兒，你不怨我續(xù)弦？”
陷入爹的懷抱，她貪戀那份包容的暖意，柔聲回應(yīng)?！耙稽c(diǎn)也不怨，娘已經(jīng)走了十幾年了。找到對爹好的人，就夠了?！?p> 蘇知遇的臉上浮現(xiàn)爽朗笑容，撫著她的背脊，半響無語。
默默抬起小臉，她望入那雙滿是笑意的眼睛，“娘對你好嗎？”
“當(dāng)然了，爹是個不懂風(fēng)情的男人，她還能無怨無悔地跟著我八年。每一天的瑣事都是她在料理，還要照顧爹的身子……她是個好女人。”他說得誠懇。
“如果她對你不好，一定要告訴我?！毖垌畠?nèi)盡是陰霾，她低著頭，毫無表情的小臉貼著他的胸膛，柔軟的聲音中藏著一絲冷意。
“娘?！卑矒崽K知遇躺下之后，蘇敏倚靠在大廳門背，望著蘇夫人的身影，淡淡喚著一聲。
蘇夫人沒有聽到她的呼喚一般，彎著腰親自替坐在紅木椅子上的南宮政奉茶，眉眼帶笑，殷勤侍候。“王爺，這是上好的大紅袍，您舟車勞頓，喝杯茶養(yǎng)養(yǎng)神。蘇家比不上京城，您可要處處見諒?！?p> 南宮政笑了笑，接過茶杯，沒有多說什么。
“娘，我想跟你說話。”蘇敏不覺抬高聲音，語氣清冷。這回，不光是蘇夫人停下手中的動作，就是南宮政也留意到她的異樣。
蘇夫人的臉上掠過極小的不悅，但沒有發(fā)作，輕聲細(xì)語地安慰道?！芭畠海鯛攧偟礁?，當(dāng)然要以王爺為先，知心話我們娘倆晚上再談?！?p> 蘇敏的眼波更加幽深了，得體的淺淡笑意，在唇邊綻放?！巴砩吓畠阂掏鯛斁蛯?，恐怕沒有跟娘談心的機(jī)會?！?p> 南宮政不動聲色地洞察著蘇敏的自若神色，是以前錯看她了嗎，怎么竟然覺得柔弱的她開始伸出尖利爪牙了？
蘇夫人雖笑而不語，心中卻早已一團(tuán)怒火，以往的蘇敏哪里敢這么對自己說話？當(dāng)了王妃，就恃寵而驕，肆無忌憚起來！
“王爺，相信你會體諒我們母女久未見面的難處。”蘇敏微微欠了個身，圓滑地將整件事處理的游刃有余。
“本王在大廳休息，你們?nèi)グ??！闭f不清的原因鼓噪著他，他居然配合她，大手一揚(yáng)，允了。
蘇夫人佯裝平和地跟隨著蘇敏走向花園，眼神漸漸恢復(fù)陰沉肅殺，她當(dāng)然清楚蘇敏回來第一個要找的人，就是她。
要找她算賬？這種事不是那個逆來順受的蘇敏做得來的。
突地停下腳步，蘇敏轉(zhuǎn)過身來，晶瑩面目上盡是柔和笑意?！澳?，郁兒回來了，你一定想念我吧?！?p> 蘇夫人短暫地愣住了，鳳眼一瞥，甩開蘇敏纏住她的手，語氣不耐?！罢l讓你自稱郁兒的？好玩嗎？”
“我不是蘇郁，那何必走到這一步？”蘇敏噙著笑意看她，那種笑意依舊純?nèi)惶耢o，但仿佛多了一分什么。
“胡言亂語什么？瘋瘋癲癲的?！碧K夫人不堪其重，避開她的視線，在心中低聲咒罵，語氣冷淡到了極點(diǎn)。
“倘若我被逼瘋了，那么，罪魁禍?zhǔn)滓彩悄??！辈讲骄o逼，蘇敏輕聲嘆氣，有些悵然若失。
蘇夫人厭惡著退后，不想跟她走的那么近，眉眼之內(nèi)盡是這般情緒。
雙手突地抓住蘇夫人的肩頭，蘇敏牢牢盯著她的眼睛，笑彎了眉眼：“怕我告訴爹真相嗎？是誰讓我喝下迷魂湯藥？是誰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讓我無力反抗？是誰派人給我穿上嫁衣，遠(yuǎn)嫁京城？是誰毀了我一生的幸福？”
“你是在威脅我嗎，死丫頭？”蘇夫人眼神一暗，厲聲喝道，內(nèi)心卻毫無理由地打了個寒戰(zhàn)。蘇敏的笑，明明甜美，卻更像是淬毒，令人不寒而栗。
“聽不出來嗎，我是在威脅你。”點(diǎn)頭，她的聲音放得柔和，眼神也不再咄咄逼人。
鉗制蘇夫人的雙手無聲滑下，她湊到她的耳畔，幽幽地說了句?！皩ξ液靡稽c(diǎn)，娘。否則，一想到我真心對你的八年時間，總覺得冤枉呢?！?p> 蘇夫人頓時詞窮，無言以對，居然有讓這個丫頭要挾而說不出半句話來的時候，她很不甘心，臉色慘白。
“她呢？”坐在石桌旁，蘇敏平靜地望向那一池春水，眼神依舊明澈。
蘇夫人的語氣軟化許多，卻還藏著七分冷淡?！澳銌栠@個做什么？”
“勸你的寶貝女兒不要太放縱自流，替她背負(fù)放蕩罪名而在王府活著的人，是我。對了，藏得好一點(diǎn)，藏得深一點(diǎn)，皇族可不是她惹得起的?！被剡^頭來，淡淡睨著她，蘇敏回應(yīng)的異常沉靜。
“你們太過快活，怎么可以？”起身，彎著腰，她凝視那水底的錦鯉，目光宛如海底，深不見底。
“你變了，我至少也算是你的長輩，你居然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慚，大放厥詞？”面對那明明一樣的臉，卻全然不痛的性情，蘇夫人一身寒氣，走前幾步，陰著臉，語氣毒辣?！斑`逆自己的娘親，是要下地獄的。”
“我的娘親，在我三歲的時候就死了，什么人都可以當(dāng)娘嗎？”很輕很淡的嗓音，仿佛沒有任何力道，漂浮在空中。
蘇夫人面色大變，這句話是自己當(dāng)初對蘇敏說得，沒想到居然成為她反擊的利器。
“好好照顧我爹，就像你習(xí)慣演的戲一樣。否則，我真的會拖著你一起下地獄的?！碧K敏回轉(zhuǎn)身子，望著她，聲音清冷無緒。
“蘇敏！”仿佛要崩潰一般，蘇夫人眼神激狂，雙拳緊握，喝道。
她揚(yáng)眉，神色淡然。“那個沒用的蘇敏，已經(jīng)死了，不用再懷念她了?！弊约荷砩线@個教訓(xùn)，讓她在一夜間明白，并非自己用真心，就能換來別人的誠意。
有時候，會被那些恩將仇報的人，背后捅一刀。
眼底熾燃著怒氣，蘇夫人的胸口不斷起伏著，氣的咬牙切齒。她居然也有要對這個丫頭的挑釁，忍氣吞聲的一日，實(shí)在太過諷刺。
“還有，別喊錯我的名字，露出馬腳的話，就難看了。”嘴角拉扯出一抹極其淺淡的笑意，下一瞬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她越過憤怒的蘇夫人，走向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