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在這個地方關(guān)久了,都分不清外面的世界,是白晝還是黑夜。
“還不老實招來?”
憤怒的吼聲,傳來,她還是沒有開口,她緩緩抬起那一雙琥珀色的眸子,對著眼前動手的男人,柳眉緊蹙。
驀地,一記有力的巴掌落在她肩頭,只是挪動一下,強(qiáng)大的力量便把琥珀打得站不住腳,骨頭痛得像是快斷了。
男人掌摑的力道,比女人要大十倍,更別提是習(xí)武行刑的男人。
她被綁縛在木柱之上,沒有自由可言,粗劣的麻繩,磨破了她的手腕和腳踝,她跟稻草娃娃一樣等待欺凌,眼前這個男人比她高過兩個頭,像是巨石一般。
“你們要……屈打成招嗎……”嬌嫩小臉被打偏到一邊,右邊臉頰生生的疼,她笑,鮮血涌出,染紅了白玉般的皓齒。
她關(guān)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牢已經(jīng)兩天了。
抓不到惡徒,她當(dāng)成了罪人,污蔑她串通賊人毒害宰相府,企圖擄走睿王爺?shù)耐蹂?,冒充上官琥珀,妄想成為王妃??上杪蹂览锾由?,她計劃失敗?p> 她才是真正的王妃,如今卻淪為階下囚。
她的笑,綻放在慘白小臉之上,惹怒了動刑的侍衛(wèi),他若不是看這女騙子年紀(jì)太小,跟家中妹妹差不多,也不會手下留情。
但她的微笑,是激怒他最后忍耐底線的火藥,他若今日還不能交差,這個位子也必須拱手讓人。
“拿鞭子過來——”男人喊道,身后的下屬把鞭子遞過來,不再想這么嬌小的身軀,是否承受得住。
上面給了交代,要速戰(zhàn)速決。
“啪?!?p> 還不等雙眼模糊的琥珀看清楚那黑色長鞭,已然像火熱長蛇撕咬她的肌膚,一長條血痕,濡濕了她的棉衣,露出一寸長年來養(yǎng)尊處優(yōu)細(xì)嫩如雪的肌膚。
“啊——”她尖叫痛喊,胸口,好疼好疼。
“說!”獄卒的眼睛,冒著火。
她大汗淋漓,咬著下唇,粉唇開始充血,血珠一滴滴,淌下精致下顎。
“臭丫頭,還嘴硬,快點把你的雇主和同伙交代出來,還可以饒你一條賤命?!睋P起黑色長鞭在琥珀的面前晃動,男人咆哮,已然不耐。
她哪里有同伙,哪里有雇主?她只有自己了。
“沒有。”她就是孑然一身,琥珀無力的垂下螓首,劇痛讓她全身開始冒冷汗,濕了棉衣,火辣辣的鞭傷,讓她多說一個字,也牽扯著全身皮肉筋骨。
鞭子,沒有繼續(xù)抽上她落葉一般脆弱的身子,而是,緩緩放下了。
另一個侍衛(wèi)走到獄卒身邊,跟他神秘地耳語一句,男人面無表情,從她的面前,走開了。
“自找死路?!?p> 很快有個身影閃現(xiàn),一把攫住她的下顎,幾乎要把她的下巴捏碎,一顆苦味的藥丸從她的口舌滑過,滾落胃袋。她覺得好累好累,好想入睡,黑暗之中見不得任何人,這幾夜的折磨讓她疲憊厭世。
“用鹽水把她潑醒。”
獄卒冷酷的聲音回蕩在地牢內(nèi)。
嘩啦一聲,不知是誰兜下一桶冷水,寒透琥珀的筋骨。水中的鹽分滲進(jìn)流著血的傷口,可怕的疼痛像是火在燒灼,咬緊牙根,忍耐住喉間那類似野獸的咆哮。
連昏死過去的機(jī)會,他們都不給她!
刑場。
男人粗魯?shù)刈テ鹚拈L發(fā),頭皮麻木,把她從囚車上拽下,三步走上階梯,大手一推,她無力跪坐在青石板上。
秋天的陽光,何時比炎炎夏日還來的刺眼?
琥珀努力睜開眼眸,習(xí)慣了地牢的陰暗,得見天日卻讓她的眼睛,情不自禁一片濡濕。她沒料到,幾天而已,她居然要獨自面對死亡。
耳邊,傳出喧囂,臺下,有好多人看著她,無數(shù)雙陌生的眼睛盯著她,眼神里傳遞出憤怒,恨意,不屑,嗤之以鼻,唯獨沒有同情憐憫。
“宰相大人為國為民,鞠躬盡瘁,是天朝的元老,人人敬畏愛戴。無奈人算不如天算,歹毒惡徒劫走上官家錢財,濫殺無辜,血洗宰相府,實在是天怒人怨……”坐在正中的官員,打著官腔,洋洋灑灑一大通。
“死有余辜!女騙子死不足惜!”
“把宰相大人還來——”
“殺了她!殺殺殺!”
黑眸緊閉,良久沒有睜開,琥珀的身體僵硬,像是石雕一樣,一動也不動。當(dāng)她睜開的時候,卻分不清是現(xiàn)實還是幻境,這或許是她此生最大的噩夢。
那刑場下一雙雙眼睛,射出最兇狠最直接最真實的火光,像是鋒利的弓箭,刺穿她的身子。
他們都巴不得她死,要親眼看著她死!
她的心,有一瞬間,像是停止了跳動。
琥珀無力,她原本只是毫無縛雞之力的少女,更別提這兩天獄卒用絕食法子逼她就范,此刻她想說話,但喉口早已干涸粗啞。
那一顆藥丸的真正用意,是讓她安安分分去黃泉,跟啞巴一樣欣然接受。她苦笑,她的死,可以平息眾怒,可以為這個血案,畫上終點。
她淡淡睇著眼前的場景,有多少臭雞蛋菜葉擊傷她都不在意了,她的眸光,只是落在人群之中那一座藍(lán)色馬車之上。
那馬車前的男人,是軒轅睿,他平和地站在人群之后,看著她。
連他,都要看著她死。
回去了,好哄騙那嬌妻,讓她趁早從陰霾中走出,快快活活當(dāng)她的王妃么?
腥臭的蛋清膠結(jié)在她的長發(fā)之上,黏著她的長睫毛,她還穿著那一身灰白色棉衣,棉衣上血跡斑斑,一道長長的口子,長鞭留下的痕跡,血肉分離,她看起來跟那些臨死的犯人沒啥不同,只是她可能是年紀(jì)最小罷了。
唯獨,她盯著軒轅睿的眸光,透著心灰意冷的絕望,冷冷的,勝過十二月的寒風(fēng)白雪,無意之間,侵入骨髓。
然后,軒轅??吹剿?,在笑。
一抹義無反顧的蒼茫,點綴著那張慘白臟污的小臉,姣好容顏逝去了顏色,唯獨那笑,一瞬間顛覆了天地。
手起刀落,一道血光,帶著熾熱的溫度,撲上青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