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劍,他其實沒有抱著任何刺中的希望,卻未曾想到,竟然刺中了。
那白衣銀甲的將軍捂著胸口,瀲滟生波的俊目閃耀著一抹復雜的令他猜不透的神情,仿若痛到了極致,又仿若不是。鮮血順著他修長的手指從胸口淌出,染紅了他雪白的戰(zhàn)袍。
城樓上的琴聲陡然聲如裂帛,直催人心,凄楚如巴山之夜雨,令人心中無端生出凄涼孤寂之感。忽而一聲崩裂,似乎是琴弦斷裂,琴音再也不聞。
張錫心中一驚,有些不敢置信,一時間忘了追趕,眼睜睜看著南軍將贏疏邪救了回去。雖重創(chuàng)了主帥,張錫卻領著自己的兵馬急急撤了回去。奔馳了很久,見無人追來,他才勒住韁繩,回首看了看,南軍早已退回到關內。
只有巍峨的娘子關城樓在夕陽中巋然聳立,透著蒼涼而寂寞的壯美。城樓之上,漠漠蒼穹好似被落日燒著了,變幻著紅黃交替的顏色,令人目眩神迷。
“將軍,你明明刺傷了他們的守將,我們?yōu)楹芜€要逃,為何不趁機抓了那個贏疏邪,勒索些財物?”一個兵士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知道什么?”張錫冷冷說道。
他不相信那一劍真的刺中了贏疏邪,那一劍他本可以躲過的,應該躲過的,一定能躲過的。
可是,第二日,關內的探子傳來消息,說是贏疏邪夜里因傷勢過重,殤逝。
據說,南朝皇帝原本是要封賞贏疏邪為平西將軍的,還打算賜婚,將三公主嫁于他的。原本可以平步青云,榮華富貴,誰料到,他在回京前,繞了一段路,途經塞北,卻不想命喪在此。
真是應了民間一句話:有命吃苦,無命享福。
江南的春一貫來的早,往往一過了年,大街小巷人家院落,但凡有泥土的地方,都開始郁郁吐綠。而今年,卻有些反常,已經進入二月了,頭天夜里,卻淅淅瀝瀝下了一場雪,天氣驟然變得冷了起來。
這場雪令禹都的百姓猝不及防,而有一件事,同這場突如其來的雪一樣,同樣令人始料未及。
那就是,當朝左相姬鳳離要迎娶平西侯花穆將軍的千金。
從門第上看,這門親事門當戶對,而且又是御賜姻緣,無可挑剔,當是京都一樁佳話。然而,在禹都人們的眼里,這當事的男女兩人卻有些太過懸殊了。
左相姬鳳離,提起他來,南朝的百姓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幾乎就是一個傳奇的存在。
他十五歲在殿試中狀元及第,小小年紀便躋身朝堂。此后四年,他輾轉朝堂,建功立業(yè),立德修身,以他的驚世才華,終于在十九歲那年,官拜一品輔相,成為南朝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帝相。
他不禁有驚天才華,更有傾世之貌,在帝都素有第一公子之稱。更難得的是,他雖權傾朝野,卻甚是親民,上位三年來,辦了諸多利民之事,深得百姓愛戴。而且,據說,他俊美,溫柔,優(yōu)雅,專情,是禹都乃至整個南朝未嫁女子的最佳情郎。
如今這個最佳情郎就要成為某人專屬的情郎,不知碎了多少女子的芳心。雖然都知曉自己配不上姬相,但,如若姬相娶一個般配的女子,她們心中或許會好受些,生出些自嘆不如之感。
然而,他要娶的卻是花穆將軍的千金。
在禹都,但凡有些才貌的世家女子,都是有些名氣的。
譬如,最富盛名的便是溫太傅的千金溫婉。她有帝都第一好女之稱,不禁美貌傾城,更是詩畫雙絕,是難得的才女。深宮里的三公主皇甫嫣,喜歡撫琴,據言,琴技傾絕。還有吏部侍郎的千金安容,容貌雖不及溫婉,卻有一雙巧手,刺繡是京里聞名的。
京里數得上的美女才女很多,老百姓能一口氣數到十位,但是,對于花穆將軍的千金花小姐,人們卻連她的閨名都說不上來,別說排號了。
對于這樣一個無才無貌無德,平庸至極的女子,配才容冠絕天下的姬相,無疑是不般配的。大約就連上天都覺得不公平,適時的來了這么一場雪。
一場雪卻無論如何也阻止不了這場喜事的進行,花小姐在二月初一這日,被八抬大轎抬到了姬府。
夜,簇簇的雪花又開始飄。
花著雨端坐在新鋪的大紅錦褥上,抬起新點了蔻丹的手指,掀起了垂在眼前繡著鴛鴦戲水的紅蓋頭。
新扇屏,紅帳幔,大紅的龍鳳喜燭,一切都昭示著她已經是一個新嫁娘。
終究還是逃不過!
原以為避過了,卻還是撞進了另一場賜婚。
只不過,她對于未曾謀面的夫君,還是有幾分期待的。
“小姐,你還是凈凈面,讓奴婢為你重新妝扮吧,你這樣子,怕是要將姬相嚇壞的?!迸慵薜难诀咛疑吐曊f道。
桃色雖然自小就在花府中當丫鬟,但因花著雨這些年一直不在府中,所以桃色根本摸不準她的性子了。她著實想不通,小姐為何要把自己妝扮的這么丑。
這些日子,禹都的那些說小姐配不上相爺的流言蜚語她也聽到不少,說起來,這事她非常為小姐抱不平。在她眼里,她家小姐比京里那些什么第一美女才女都美貌多了,可是卻被冠上了一個無才無貌無德的名聲。
花著雨戲謔地挑了挑眉,輕笑道:“他若是真被我嚇到了,便不配做左相了,也不配做我的夫君了?!?p> 桃色和這禹都的女子一樣,對于姬鳳離有著莫名的崇拜,聽花著雨這般說,嘴巴一翹,說道:“相爺肯定不會被嚇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