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兄弟團圓
此番在他看來十分重要的談話沒有絲毫進展，方文山有些沮喪的回到天鵝湖酒店旁的父母老宅去，預備將讀中學的長子方勝寒接回家過夜。
瘦高個的方勝寒在爺爺古色古香的書房里寫完家庭作業(yè)，有條不紊的整理著鼓鼓囊囊的書包，他父親則為他收拾著散落在羅漢床臥榻上的幾件外套，一邊回答著他的問話。
“老師說我的英語再不抓緊，就該拖全班后腿了，所以我想換個補習班，爸爸您說可以嗎？”
“換個又能怎樣呢？”方文山嘟囔著嘴巴說，顯得不情不愿?！霸蹅円恢痹谘a課，這學期星期天都沒休息過，怎么就拖班級后腿了？你們老師是不是想親自上，補課掙外快呀？所以才百般挑刺?！?p> “現(xiàn)在的英語句型我確實搞不懂，課堂都跟不上?！?p> “外面的補課班那么多，誰知道哪家好呢？當初我們也是千挑萬選才定的這家，真是跑斷腿快累毀！”
傾聽著父子倆的談話，臨窗喝茶的方自清忍不住插嘴教訓兒子道：
“你干嘛要打擊孩子的學習積極性？做父母的累死也是應(yīng)該的。”
方勝寒瞥了瞥慍怒發(fā)脾氣的爺爺，轉(zhuǎn)頭對尷尬臉紅的父親意味深長的說：
“要是我媽媽在就好了，我根本不用上補習班，她什么都懂。跟著你真是白瞎，除了錢，你什么都不能給我?！?p> 小孩子直白的話語令在場的父子倆頓時陷入沉默，方自清愣了愣，不禁嗤鼻冷笑道：
“你媽媽確實博學多才，可惜她的心里沒你，不然也不會拋下你不管?！?p> 在方勝寒任性的驚異抗爭的叫嚷聲里，方文山軟弱的挑戰(zhàn)老父親的威嚴道：
“爸爸，您跟小孩子說這些干什么？”
“他不是小孩子了，他早就該懂事?！狈礁腹虉?zhí)又嚴厲的望著孫子稚嫩的臉龐說，“作為方家的子孫，他早就應(yīng)該明白，誰才是真正愛他關(guān)心他的人，他的家族使命又是什么?！?p> 方文山有些不知所措的撫摸著兒子眼淚汪汪的臉龐，喃喃說：“他還是個孩子?！?p> 或許是父子倆的反應(yīng)令人心疼，方父驀然頹喪的重重的擱下茶杯，對他們揮揮手道：
“算了，你們早點回去吧！”
方文山順從的拉著兒子的手轉(zhuǎn)身離開之際，方母張家霞在客廳與書房之間的紅木雕花屏風前遞給他一本書道：
“收拾了半天，這本書都忘記拿了，想來很重要吧！”
方勝寒忽然仰起臉來對父親懇求道：“爸爸，今晚我要去媽媽那里，我要她給我講解英語句型。”
方母適才如夢初醒的順便問兒子道：“哦，那天你說要找她談?wù)?，見到她了嗎？?p> 方父氣悶的獨坐窗前，心神卻遠遠的關(guān)注著他們的談話，只聽兒子聲音低沉又溫和的回答道：
“媽媽，我希望您不要再參與到我們的感情中來，我們怎么樣都好，跟您沒什么關(guān)系?！?p> “這是什么話？難道我?guī)湍銈儙Ш⒆樱€帶出罪過來了？”
方父擰著眉頭遠遠的瞅著他們欲言又止。
方母頓了頓，轉(zhuǎn)身若有所悟道：“哦，這樣說來，她是打算不再回方家，源源也不讓我們見了？”
“見與不見，他都是您的親孫子，誰帶著不是一樣的長大呢？”文山竭力的勸解著感情受傷的母親，“媽媽，那時候孩子發(fā)高燒一夜不退，您就不該阻攔她來看望，也就不會發(fā)生后面的那些糟糕事，不是嗎？孩子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她怎會不心疼？當時她要怎樣就怎樣吧！干嘛要和她爭執(zhí)？”
“現(xiàn)在你來怪我！小孩子動不動就住院打針是好事嗎？你和文軒小時候進過幾次醫(yī)院？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
文山感到無可奈何，也不知該怎樣說服母親。這時方父走過來勸阻老伴兒道：
“霞兒，隨他們?nèi)グ桑簩O自有兒孫福，為他們操心不過來的；你操心了還不落好，倒不如不管?！?p> 轉(zhuǎn)頭他又詰問兒子：“孩子的事早就過去了，她早就應(yīng)該消氣，不讓我們見孩子也無所謂，但她卻遲遲不肯回家，恐怕并不只為孩子的事吧？”
方文山面無表情不答言。
方父大膽揣測的冷笑道：“我發(fā)現(xiàn)她自從離婚開公司，為人的心氣越發(fā)高了，誰也說不得碰不得！你們的關(guān)系成這樣也正常?！?p> “和爺爺奶奶說再見，我們走了。”文山只當作沒聽見，親切的微笑著慫恿兒子道。
父子倆坐進私家車的駕駛室里時，方勝寒再次提議要去媽媽那里。
“明天您去找新的補課班，我就要媽媽給我惡補一下知識點，這樣開班后才不至于掉課呀！”
方文山頗費神思的蹙眉猶豫道：“可是媽媽未必有空，她挺忙的。公司有各種應(yīng)酬，家里有弟弟需要照顧，再說——你程玨弟弟可能回國了，她越發(fā)顧不了你。”
“玨哥兒回來了？您怎么知道？”
“今天我在一家私人會所見到了他爸爸。不可能他回來了，卻把程玨一個小孩子單獨留在美國吧！”
方勝寒覺得言之有理的點點頭，卻依然堅持要到望江國際小區(qū)的媽媽家里去。
白天與韓璐璐不歡而散，方文山也想借機再和她聊聊，于是驅(qū)車直奔目的地。
果然她在家陪伴著同母異父的程玨和方鴻源，小兄弟倆在一起玩耍的默契而愉快。
方勝寒很快的參與其中，并試圖和留美歸來的程玨用英語交流。因為他雖然年幼，卻因為身處的語言環(huán)境而自帶著某種優(yōu)越感，這讓方勝寒覺得深深的震撼又自卑。
“玨哥兒一個人過來的嗎？”方文山在屋里踱步問道。
“是啊，程總晚上要會客，送他過來就匆匆忙忙走了。”璐璐含笑注視著面前玩鬧著的三兄弟說，身為母親感到從未有過的幸福滿足。
方文山在女人的身旁靜靜的坐下來，沉默良久說：“璐璐，我覺得你應(yīng)該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孩子們身上，尤其是寒寒?！?p> “哦！”她嘆息，目光并沒有從容貌酷似程伯月的兒子程玨的臉上移開。
“他的學習出現(xiàn)了很大的問題，英語跟不上，而且我們找不到合適的補課老師?！?p> “是嗎？”她驚訝的回首瞥了他一眼，端起手邊的茶水來喝了一口道：“那么你送他過來，是要我給他補習英語嗎？”
他默認了。
望著孩子們思忖再三，韓璐璐下定決心的吩咐他道：“那就讓寒寒留下來和我同住吧！橫豎每晚我都在家里帶源源，多一個孩子不算多。說實話，寒寒長期跟著你，我也不甚放心?！?p> 文山驚異的磕巴道：“這里——這怎么住的下呢？總共就兩間房，他們的小姨還住著一間。”
“會有辦法的，我們會住下來的，你放心?！彼ǖ男赜谐芍竦奈⑿?，“我不會讓孩子們受委屈，寧可我自己在客廳里睡沙發(fā)?！?p> “但這不是長久之計?！?p> 方文山試圖說服她回到荷花廣場附近的方家去，但卻被她極力的拒絕打斷道：
“好了，就這樣吧！孩子們并不在乎居住的環(huán)境是否艱苦，只要和媽媽在一起就是幸福的。如果你決定讓寒寒留下來的話，這時就趕回家替他收拾衣服和生活用品吧！我等著你?！?p> 方文山?jīng)]想到勸女人回家不成，又搭進去一個孩子，懊惱的站起身來說：
“這事我還沒和寒寒商議，不知道他本人是否同意?！?p> “他不是在這兒嗎？現(xiàn)在問他吧！”
韓璐璐興沖沖的當場詢問長子的意見，結(jié)果方文山當即敗北。
嚴翠花自熙顏美容院下班回家時，恰逢前姐夫程伯月來接兒子程玨，而方勝寒在大客廳里整理著他堆積的書籍和生活用品。
“怎么回事?。亢盎▋盒χp輕拍打著侄兒稚嫩單薄的肩膀，”你要搬過來住了嗎？”
“是的，小姨，從今往后我陪著你?！?p> “那敢情好！只是你爸爸一個人在家該覺得孤單了。”
花兒一邊和孩子說笑著，一邊注意到風華正茂的前姐夫和表姐韓璐璐在書房里貌似親密的談話，他們的身旁站著低矮結(jié)實的兒子程玨。
由衷驚喜的和程伯月握手寒暄，送別客人后，韓璐璐姐妹倆齊心協(xié)力的幫助方勝寒整理擺放物品，屋子里很快就恢復了平素整潔的環(huán)境。
“姐，你真打算長期睡沙發(fā)？倒不如搬過來和我一起睡哩，反正我睡的雙人床?！鄙钜购⒆觽?nèi)胨?，花兒輕言細語道。
“那不行，我要起夜好幾次關(guān)照孩子們睡覺，恐怕會打擾你，你的睡眠本來就淺。倒是我一個人睡客廳方便多了，就這樣安排吧！”
“好吧！但我想這不過是權(quán)宜之計，方總不會同意你這么干的?！?p> “隨他怎么想吧！反正我不回方家，寒寒也需要我這個母親?！?p> “我相信過不了幾天，方總就會接寒寒回去，你放心吧！以我對他的了解，他絕不會讓你們母子過這種拮據(jù)的生活。”
“呵呵！”韓璐璐的冷笑聲淹沒在黑暗的夜色里，顯得意味深長。
“源源他們?nèi)值艿闺y得團圓呢！多么齊整啊！看著讓人羨慕?！?p> “我也沒想到會有這么一天?！?p> 臉圓身瘦長發(fā)及腰的花兒在沙發(fā)里換了個比較舒適的坐姿道：“兩年不見，我覺得程總更帥了，男人真是越老越有味道！”
韓璐璐微笑不語，夜色的掩蓋使人看不清她臉上真實復雜的表情。
“姐，你說他好不容易回國，為什么要回西川來呢？”
“不然他該去哪里？”
“程家父母不是定居香港了嗎？”
”并非父母在哪里，家就在哪里吧！“璐璐不以為然的冷笑，”他為什么不能回西川？這里有他的老家故居，同胞兄弟和親朋好友都在這兒。他不能回來過年嗎？”
“他離婚出國這兩年，在美國交女朋友了嗎？”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p> “為什么？”
韓璐璐疲倦又有些厭煩的在沙發(fā)里翻個身，咕噥道：“從離婚那天起，我們就一別兩寬，各自不問私事，再見只是朋友。朋友間也有距離和分寸的。要不是他最近忙著會客，根本不會將玨哥兒寄放在這里，我該感謝他才是?！?p> 花兒深深嘆了口氣，起身走回自己的臥室去就寢。
雙休日過后的周一早晨六點鐘，勤勉的方文山開車來接長子去學校上早自習，途中悠閑沉穩(wěn)的撥打著方向盤和他攀談道：
“寒寒，這兩天媽媽輔導你英語了嗎？”
“當然，她一直教我到深夜呢！”
“哦，那就好！晚上你和弟弟睡在一起嗎？”
“嗯。不過弟弟半夜會尿床，把我的身體都涼透了?！?p> “那就告訴媽媽，不要和弟弟睡了，你一個人睡，那樣對你的學習和生活都更好些。”
“我說不出口。媽媽整天挺辛苦的，我應(yīng)該體諒她?！?p> 方文山頗為感動欣慰的瞥了兒子一眼，微笑道：“我的意思是，你要想辦法說服媽媽搬回咱們荷花廣場附近的家去，那里的房子大，你想怎么睡就怎么睡，你和弟弟都不會受委屈——難道你不想媽媽搬回去嗎？”
“當然想?！?p> “那就是了?？墒悄愕膶嶋H行動非但沒有促使她搬回去，反而使她離家越來越遠，你這孩子……你是不是南轅北轍呢？”
受到父親指責的方勝寒直勾勾的望著汽車擋風玻璃前的筆直坦蕩的街道，氣鼓鼓的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