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靈走進飛行員宿舍，然后在后樓梯處左拐轉(zhuǎn)到林漠房間的門口，躊躇了半晌想敲門卻又不敢，她知道哥哥現(xiàn)在肯定心情不好，拿不準是不是應該打擾他。這時門內(nèi)傳出林漠的聲音：“是靈兒嗎？進來吧?！?p> 聲音雖然有點疲倦但語氣卻很自然，仿佛他早就知道林靈會來，林靈輕輕推門走了進去——門并沒有關上，窗戶卻管得嚴嚴實實的，整個房間顯得非常昏暗，林漠靠著墻坐在床上，垂下頭望著雙手，甚至沒有抬頭看一眼剛進來的林靈，外面的慶功和歡笑更是和他隔絕成了兩個世界。
林靈躡著腳步走到窗邊，吱呀一聲推開緊閉的窗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晚上，外面柔和的月色清幽婉約地照射進來，映在林漠蒼白的臉上，林靈忽然發(fā)現(xiàn)，才幾天不見，哥哥竟然看起來憔悴了這么多，過重的壓力和自責讓這個年輕的飛行員到了精神承受的極限。
林靈走過去坐在林漠身邊，輕輕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這也是他們兄妹從小就喜歡的聊天樣子，她握住林漠的手，柔聲說道：“哥哥，你知道嗎？今天看到你們打仗的時候，我真的好擔心你，現(xiàn)在看到你沒有事。。。真的是太好了！”
林漠霍地轉(zhuǎn)頭，盯著林靈清澈的大眼睛，一字字地說道：“這只是你的想法。。。因為你是我妹妹，你知道別人會怎么想嗎？”
林靈連忙分辨道：“別人也都是這么想的！哥哥，這不怪你，這是。。。這是那些飛機本身的質(zhì)量問題，哥哥，這不是你的責任！誰讓我們不能自己造出好的飛機來呢？”
林漠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澀然說道：“你知道我毀掉的那架飛機是怎么來的嗎？”
林靈不停地解釋道：“哥哥，他們都沒有怪你，方嘯云陸長楓還有你們的隊長都沒有怪你的意思，真的！剛才他們都對我說了，讓我。。。”
林漠卻仿佛根本沒有聽到她說的是什么，只是呆呆地望著前面，過了一會兒，他忽然問道：“上次為空軍捐款，你捐了多少錢？”
林靈呆了一呆，說道：“我沒有錢的。。。不過我把媽留給我的手鐲捐了，哥哥，當時我不是還問過你嗎？”
林漠眼神空洞地望著前面，不停地喃喃說道：“是的，你當時問過我的。。。妹妹，你知道嗎？今天因為我沒用，才毀掉了一架E－15。。。這架飛機要兩萬多美金，你知道要多少人捐出自己家人留下的鐲子嗎？而為了能把這架飛機運到這里來，我們又死了多少人。。。但卻因為我，因為我的無能，這些人的付出卻變得毫無代價！”
林漠越說越激動，到最后幾乎是大聲叫著。林靈從沒有見到過向來溫和內(nèi)向的哥哥這種激烈的樣子，不由得縮在床角，害怕地望著他。只聽林漠繼續(xù)說道：“這都是我的錯，嘯云、趙鷹他們都能把日本人打下來，而我卻剛上去就掉了下來。。。妹妹，你知道空軍里面有多少人為了保住飛機卻死在飛機上嗎？”
聽到這句話，林靈忍不住心頭一顫，她忽然撲上去抱住林漠哭道：“哥哥，我不要你也這樣，這真的不是你的錯。。。你不要這樣想好嗎？”
林靈的淚水撲簌地流在林漠的臉頰上，沿著脖子滑進他的衣領。這時林漠忽然想起小時候父母死去的時候，妹妹也是這么抱著自己的哭的，但現(xiàn)在，她又在為自己哭成這樣，想到這里，林漠心頭不禁一陣刺痛。他緊緊地握住拳頭，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忽然一字字地說道：“我絕不會再跳一次傘了！”
林靈淚眼朦朧地抬起頭來看著林漠，抽泣說著道：“哥哥，可那樣你會死的，你答應我，不要死好嗎？”
林漠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他雖然并不像方嘯云趙鷹那樣勇悍自負，但一旦作出決定卻比他們還要執(zhí)拗，只聽他淡淡地說道：“今天我本來就該死的?！?p> 林靈緊緊地抱住自己的哥哥，似乎馬上就要失去一樣，但過了一會兒，她卻低聲說道：“哥哥，你知道嗎？我剛才雖然很傷心，但現(xiàn)在卻很驕傲，甚至比葉璇還要驕傲，不過，我真的不想你這么做。。?！?p> 林靈忽然說出這種話來，林漠有點吃驚，不過很快就明白過來——在這種顛沛流離的生活中，曾經(jīng)青澀的妹妹已經(jīng)長大了，她再也不是那個纏著要牛奶和糖果的小女孩，而是一個空軍飛行員的妹妹，很顯然，她也明白這道理。
這時門被砰地一聲推開，方嘯云、趙鷹、陸長楓和胡心枚走了進來，看著林漠和林靈的樣子，趙鷹忍不住皺眉說道：“林漠你這家伙怎么回事？不就是飛機沒了嗎？怎么連自己的妹妹都陪你哭起來？還像個男人嗎？”
陸長楓不停地打眼色，想制止趙鷹口無遮擋的說話，但趙鷹卻視若無睹，毫不顧忌地繼續(xù)說下去：“你不是還沒死嗎？下次多干掉幾架日本雜種的飛機不就找回來了？想那么多沒用的東西干什么！想比起陳懷英他們來說，你還有的是翻本的機會！出去喝兩杯忘記今天的事情，明天再好好干！”
趙鷹在今天的空戰(zhàn)中，飛機也出了故障，不過卻鬼使神差地在極近的距離用手槍擊斃日軍飛行員，一時間被昆明人稱為“空中趙子龍”，事實上，這種事情在空戰(zhàn)中萬中無一，連已經(jīng)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中隊長張孤帆都不得不說這小子運氣實在是太好了。而經(jīng)過今天這種事情，趙鷹更是覺得日本人不在話下，這樣都打不下來我，所謂的日本空軍也不過如此而已！所以他現(xiàn)在看到心情沉悶的林漠不由得有點看不起，心想這有什么，大不了換一架飛機上去，把那些日本雜種多打下幾架來，什么過錯自責都立刻算不了什么。
方嘯云一把扯住趙鷹，把他拉到一邊，低聲說道：“閉嘴！”
趙鷹看了一眼方嘯云，悻悻然地住嘴，方嘯云走到林漠面前，盯住林漠的眼睛，淡淡地問道：“你想報仇嗎？”
林漠望了邊上的妹妹一眼，然后咬牙點了點頭。
這時邊上的陸長楓臉上也露出笑容，他說道：“和我們想得一樣，中隊長已經(jīng)把今天的事情報上去了，會再給你一架飛機。。?！?p> 看到這里，胡心枚忍不住在方嘯云耳邊說道：“只希望他不要再遇到這種事情。。。”
但方嘯云卻只是緊緊地握住胡心枚的手，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