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中隊剛轉(zhuǎn)場到會澤還不到半個月，日軍為了消除武漢會戰(zhàn)后鄂北、豫南方面中國軍隊對武漢的威脅，開始往隨縣、棗陽一線發(fā)動攻擊，戰(zhàn)力懸殊之下，第五戰(zhàn)區(qū)岌岌可危，而此時由于俄國的兩次援助，空軍從武漢會戰(zhàn)中的重大損失中也開始稍微恢復(fù)過來，在這種情況下，軍委會命令空軍現(xiàn)階段的任務(wù)開始轉(zhuǎn)向?qū)Φ孛娴闹г鲬?zhàn)。
這天，第七中隊完成對新河口一帶日軍的補給線的轟炸任務(wù)后，飛機剛一落地，飛行員們就從座艙內(nèi)爬出來，大聲喊著讓地勤人員們趕緊加油，并指揮著他們往機翼下面掛炸彈和無控火箭——尤其是這種RS－82無控火箭，對地面目標(biāo)的殺傷力讓飛行們覺得很滿意。
陸俊望著兩名地勤正在往他那架海鷗翼的I－15（當(dāng)時這種機翼很少）下面懸掛炸彈，連忙跑過去喊道：“別掛這種大炸彈，這次日本人沒有什么汽車，這種炸彈太浪費了！”
原來剛才執(zhí)行對地支援任務(wù)的時候，陸俊發(fā)現(xiàn)日軍后勤部隊都是些馬車驢車之類的，而他只帶了兩枚50公斤的大炸彈，一枚炸彈下去只能搞掉一駕馬車——這讓他覺得簡直就是在浪費炸彈，于是趕緊跑過去要求換成八枚10千克的小炸彈。
不遠處的方嘯云和趙鷹靠在起落架上面一邊聊著今天的戰(zhàn)果，一邊看著陸俊的舉動，趙鷹忍不住說道：“這家伙也太小氣了吧？連這個都要計較？”
方嘯云笑了笑，說道：“這倒不是小氣，他只是喜歡數(shù)量多而已，或許這能讓他多搞點戰(zhàn)果，其實10公斤的炸彈有什么用？估計連日本人的中隊指揮部都炸不塌。。。對了，你剛才飛得太低了，特別是在村莊和樹林附近，現(xiàn)在日本人鬼得很，那里肯定有防空火力。”
趙鷹隨口答應(yīng)了一聲，臉上滿不在乎的神色，心想有防空火力才有日本人，那不正好么？哪里又沒有防空火力？難道還能找到個不還手的日本軍隊來打？別人又不是傻子。
兩人正聊著的時候，忽然發(fā)現(xiàn)林漠正在不遠處和一個的小女孩說些什么，這小女孩看起來不過七八歲，臉色蒼白，身材瘦弱，右手拿著一只小錘子，而左手卻滿是傷痕，顯然是在敲小石塊的時候造成的（機場填平跑道需要這種小石塊）。
飛行員們都知道機場跑道在前段時期損毀嚴重，地方政府雖然組織了大批人力搶修卻直到現(xiàn)在還沒有修好，第七中隊也一直都是用剛搶修完的那一部分跑道，這些天來他們已經(jīng)見過很多這種小孩在干這種敲石塊的活，甚至有一些小男孩也加入到拉石碾子的隊列中，但是方嘯云他們卻毫無辦法，正如那位機場警衛(wèi)說的那樣，難道機場就不用完成了嗎？國事如此，又有誰可以置身事外？這些飛行員也同樣不知道自己哪一天就消失在萬里長空上。
只見林漠蹲在小女孩面前，柔聲問道：“小妹妹，你想不想家？你父母也在這里工作嗎？”他一邊說著，一邊從飛行口袋里掏出幾塊配發(fā)的餅干塞在小女孩手里——飛行員們看過民夫們吃的伙食，那基本上和豬食沒有太大的區(qū)別，而林漠從那天起，就沒有吃過一點專門給飛行員配發(fā)的食物。
小女孩抬起頭來，骯臟的臉上露出仿佛小動物受驚時候的神色——她并沒有和穿著飛行制服的飛行員說過話，以前也沒見過這種打扮的人們。她望著林漠手里的幾塊餅干，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眼中露出期盼的神情，終于發(fā)現(xiàn)林漠似乎是真的要給她，于是連忙伸手接過來，狼吞虎咽地吃了兩塊后，想了想，終于忍住不吃，而是把剩下的餅干放進那件破破爛爛的衣服的口袋里。
看到小女孩這種樣子，邊上的方嘯云眼中閃過一絲黯淡的神色——為什么我們的人民總是要受這種苦難呢？他低聲說道：“你為什么不吃完呢？我們還有這些餅干的，別擔(dān)心?！?p> 小女孩搖了搖頭，說道：“這些我要留給弟弟的，我弟弟在家生病沒人照顧，他已經(jīng)好幾天沒東西吃了?！?p> 趙鷹只覺得一陣怒火直沖頭頂，他正要發(fā)作，方嘯云連忙拉住他的肩膀搖了搖，趙鷹望了望小女孩，勉強抑制住怒火，但臉色卻已鐵青。只聽方嘯云問道：“你父母也被他們找到這里來干活嗎？那怎么連你也找來了？”
小女孩嗯了一聲，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又說道：“叔叔，你們不要告訴我爹娘我拿了你們的餅干好嗎？”
林漠有點奇怪，問道：“為什么啊？”
小女孩低聲說道：“大家都說，不能拿你們的吃的，他們說你們是要開那些飛機去打日本鬼子的，如果吃不飽，就打不過日本鬼子了。。。如果爹娘知道我拿了你們的東西，肯定會罵我的。。。”
林漠望了望不遠處正拼命拽動巨大的石碾子的衣衫襤褸的人們，聽到小女孩說的這些話，忽然覺得眼前的這一幕是這么遙遠，又是這么接近，連這些臉上木然仿佛已經(jīng)毫無生氣只知道干活的民夫們都活了起來，他輕輕觸了一下女孩骯臟的小臉，澀聲說道：“我不會說的。”
這時方嘯云和趙鷹已經(jīng)把機場的衛(wèi)兵叫了過來，怒聲問道：“誰讓你們把這小孩和她父母都找來干活的？她家里還有個生病的弟弟知道嗎？”
衛(wèi)兵嘴唇張了張，望了小女孩一眼，低聲回答道：“長官，這是按照工程負責(zé)人提供的名單動員的。。?！?p> 方嘯云一把扯住衛(wèi)兵的胸口，大聲說道：“難道連七八歲的小女孩也在名單里面？你去把那家伙給我找來！還有這小女孩的父母也給我找來！”
這位衛(wèi)兵根本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被方嘯云嚇得有點六神無主，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長官，這小女孩的父親就是下邱鄉(xiāng)的鄉(xiāng)長，也就是他負責(zé)找民夫的。。。”
聽到這句話，方嘯云如遭電擊，愕然松開了手，一時也不知道說什么好，衛(wèi)兵望了望正在和林漠說話的小女孩，在方嘯云的耳邊低聲說道：“長官，她父母半個月前就已經(jīng)死了，是在拉石碾子的時候被炸死的，當(dāng)時他們沒來得及掙脫繩子，日本人的飛機就來了。。。這小女孩可能還不知道。。?！?p> 方嘯云忽然莫名其妙地?zé)┰昶饋恚舐曊f道：“夠了，不用說了！”
衛(wèi)兵立刻住嘴，有點驚恐地看著兩人，方嘯云無力地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離開，這時，他聽見身后不遠處的林漠問道：“是你爸爸媽媽要你來這里干活的嗎？”
小女孩已經(jīng)開始干活，只見她費勁地用小錘子把拳頭大小的石塊敲成碎片，一邊回答道：“嗯，爸爸說，如果機場修好了，就再也不會有飛機來炸我家了。。?！?p> 說到這里，小女孩抬起手來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漆黑的眼睛中充滿期望，她望著林漠說道：“叔叔，這條路已經(jīng)快好了，我們的飛機真的能從這里飛上天嗎？那么以后就不會有日本鬼子的飛機來炸我們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