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兒為報國恩重,死到沙場是善終——袁枚
由于今天鷹揚戲劇團來勞軍,方靖邊穿上了尉官的軍服,配上中尉軍銜和那枚六等云麾勛章,他還特意要回了自己的那把M1911手槍和槍套,但沒有打綁腿——駐印軍雖然大多是英美軍的軍服,卻一直保持著國內軍隊打綁腿的習慣,有人說這習慣是日本來的,也有人說是歐陸來的,方靖邊覺得行軍打仗的時候打綁腿可能會有用,但今天這種日子,他認為應該更重視儀表——當然方靖邊的審美并不代表所有士兵的審美,披掛整齊后,方靖邊在鏡子前面仔細觀察了一會,自覺還算過得去,就準備出門,剛走幾步又轉了回來,對趙小樓說道:“對,差點忘記帶軍徽了?!?p> 說著他從枕頭底下拿出臂章,套在了自己的左手上,趙小樓雖然來印度有不短時間,但卻是很少看見中國士兵的臂章,不由得好奇地打量了幾眼,只見上面是一只雄鷹展翅,寥寥數筆的圖形卻勾繪出鷹揚長空的氣勢,她幫方靖邊把臂章帶正,問道:“你們這臂章怎么是一只老鷹?。俊?p> 方靖邊得意地說道:“我們師長最崇拜的是岳武穆,傳說武穆是天上的大鵬鳥轉世,所以我們新38師就以鷹作為軍徽,你沒看外面那些記者都把我們稱為鷹揚部隊嗎?”說這話的時候,他心里充滿了驕傲,能在這支部隊里服役確實是一種榮耀,就連小樓也仿佛能感覺到這份只屬于軍人的榮譽——這是用鮮血換來的榮譽,包括敵人的鮮血,也包括自己的。
趙小樓一邊幫方靖邊扣好領上的扣子,一邊問道:“那別的部隊呢?他們都有什么外號啊?比如說,在這里不是還有新22師嗎?”
方靖邊笑笑道:“新22師他們號稱是虎威,比起其他部隊來說,還是不錯的,但和我們相比,那還是有差距的,畢竟老虎只能在地上跑的嘛,對吧?”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放低了點,因為隔壁病房就有新22師的傷兵,這話要是讓他們聽見,那肯定就有一場架打——方靖邊畢竟還不是李揚。
小樓聽得似懂非懂,她也不知道這兩支部隊到底哪個厲害,不過她至少明白一點,這兩支部隊應該都是中國軍隊里面的精銳,精銳自然都有股自信和傲氣,說不定新22師的士兵背后也是這么說方靖邊他們的。
這時趙劍站在門口說道:“長官,我可以進來嗎?”
今天戲劇團來勞軍,還有國內的演員參加演出,只要是能動的傷員幾乎都會跑過去看看——離家時間太久,現在有國內的人來,都覺得仿佛看見了家人,方靖邊說道:“進來吧,今天鷹揚戲劇團來演出,你不去看看?”
趙劍回答道:“長官,我想去看,但還有。。?!闭f到這里,他忽然停住了,似乎有什么話想說又不好說。
方靖邊隨口道:“有什么事情找我,你就說吧,我和你哥哥。。。什么事?”他并不太想在他面前提起趙固,趕緊轉移了話題。
趙劍忽然好像下定了決心一樣,大聲說道:“長官,我想調到你的連隊?!?p> 趙劍的這個要求可以說在方靖邊的意料之中,想和自己的兄弟在一個連隊作戰(zhàn),這是人之常情,而且他也是114團的,只需要方靖邊和長官打個招呼就可以,并沒有什么難辦,但問題是如果趙劍來自己連,那肯定就會發(fā)現自己哥哥已經陣亡,那方靖邊他們幾個一直隱瞞的事情就露餡了。
但方靖邊轉念一想,這事本來就不可能長久瞞住,看趙劍也像個軍人的樣子,不如就對他說算了,他沉吟著說道:“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有個事情要對你說。。?!?p> 趙劍搖頭道:“長官,你不用說了,我早就知道,我哥哥他已經死了,那幾封信都是你們替他寫回來的。”
方靖邊吃了一驚,在趙固陣亡后,為了不讓還在讀書的趙劍知道這件事,特意讓陸俊冒充他的筆跡寫了幾封信回去,陸俊平常和趙固走的最近,筆記也能學得有七八成相似,想不到還是被趙劍看破,他苦笑了一下,說道:“既然你都知道,那我就都對你說了,趙固是在野人山里被日本人的狙擊手打死的。”
他頓了頓,用一種苦澀的語調說道:“但你可以放心,他死得很快,沒有太多的痛苦,我可以向你保證,絕沒有太多的痛苦?!?p> 趙劍低下了頭,過了一會兒才低聲問道:“那個狙擊手呢?”
方靖邊看著趙劍的眼睛,回答道:“顧楓把他打死了?!?p> 趙劍點了點頭,從小樓的眼中能看出,他聽到自己兄長陣亡的確切消息,神情幾乎沒有什么變化,或許是因為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也可能是別人根本看不出來,但整個人好像走神一樣,忽然心不在焉起來,這時方靖邊問道:“如果你還想來我的連隊,隨時都可以?!?p> 趙劍這時仿佛從夢寐中走了出來,他大聲說道:“長官,趙固是我的兄長,但也是名軍人,為國戰(zhàn)死在沙場上,那也算是善終,是最好的結局。”聽到趙劍的說話,方靖邊腦海中如閃電浮現出兩句話——男兒為報國恩重,死到沙場是善終,或許有一天,自己的結局也是這樣。
只聽趙劍接著說道:“長官,我想在你的連隊里,接替他的職責,一直到我死為止,可以嗎?”
看到趙劍這種態(tài)度,方靖邊心理雖然有點傷感,但也覺得非常自豪,趙固有一個好兄弟,他這是名非常合格的軍人,他拍了拍趙劍的肩膀,說道:“沒問題,等你傷好后,就可以來我們連隊報到?!?p> 趙劍立正,大聲說道:“是的,長官!”
看起來趙劍似乎很快就從喪兄之痛中走了出來,但方靖邊讓他去看勞軍演出,他卻沒有去——這也是他第一次對長官的話提出異議,看著趙劍慢慢轉身離去的背影,小樓有點擔心地說道:“他會不會有事?”
方靖邊搖了搖頭道:“不會的,這種事情并不能擊倒一名真正的士兵,他只是需要獨自呆一會兒,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