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冷不丁傳來一個老嫗陰陽怪氣的怪笑聲,五人俱是一驚,齊齊回頭看去——
只見那老嫗佝僂著背脊,雙手緊拽著衣角,將自己牢牢裹在一件臟兮兮的灰色斗篷里,滿布皺紋和老人斑的臉上,一雙暴出的血絲濁眼滴溜溜地轉(zhuǎn)著,見眾人回頭,她立即咧開大嘴,露出一口掉得七零八落的黃牙,繼續(xù)陰森笑道:“幾位……是要去遠安鎮(zhèn)么?”
甫一開口,一股腐酸臭氣便自她口中彌漫開來,離她最近的洺箏一聲尖叫,半是驚恐半是嫌棄地躲到了右手邊的子琰身后。岱東月微微蹙眉,習(xí)慣性地伸手去拉音梧,他卻堅定地搖了搖頭,往前挪了半步,反而擋到了她身前。
岱東月愣了愣,這才意識到,眼前這個妖嬈傾城的紅衣少年,實力已遠在自己之上了。
唯有白澤面不改色,走到老嫗面前淡笑道:“陳巫祝,百年未見,可還記得我?”
老嫗瞇著眼睛打量了他一番,又仔細想了半晌,這才恍然道:“白公子?真的是您?!”
白澤點頭:“是我。久久不見,你如今怎地混成這幅德行了?莫不是遠安鎮(zhèn)出了什么問題?”
陳巫祝一聲長嘆:“既然白公子要去遠安鎮(zhèn),那還是邊走邊說吧?!?p> “等等,”白澤側(cè)身,示意音梧讓出岱東月,而后正色道,“陳巫祝,這位是我大師姐岱東月。”
陳巫祝愣了愣:“所以這趟做主的人是岱姑娘,不是白公子你?”
岱東月頷首:“實是東月忝居了?!?p> 陳巫祝又是咧嘴一笑:“別介啊,老婆子我眼神兒不好。岱姑娘,這邊請吧……”
一路上,陳巫祝大概向眾人解釋了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哮天犬上一次出逃,就是藏在了這遠安鎮(zhèn)之內(nèi)。當時他附身在年僅十七歲,新晉上任的陳巫祝身上,將一身神獸氣息盡數(shù)轉(zhuǎn)化為巫祝神通之力,在玄天和白澤眼皮子底下若無其事地晃蕩了足足兩個月——在這期間,玄天的美貌招惹了無數(shù)情竇初開的遠安鎮(zhèn)少女(我是不會告訴你這也是玄天這次不愿意親自下凡追捕露西的原因之一的),這貨為了配合氣氛,甚至還很是矜持地向玄天表白了一次,致使玄天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懷疑過這個天資非凡,典雅又純潔的巫祝菇?jīng)觥?p> 直到最后白澤集齊最佳的天時地利人和,自損六成靈力占出了陳巫祝所謂的天資乃是人為,逼出哮天犬真身后,玄天才意識到自己被騙了。
結(jié)果哮天犬被毫不留情地“調(diào)·教”了一通,其形容之慘烈,連二郎真君本人也不忍直視。
“以往哮天犬的出逃間隔少說也有三四百年,這次崩潰地這么快……我嚴重懷疑是帝君那頓打得太毒了,激起了二郎真君的挑戰(zhàn)欲。”白澤下結(jié)論道,其余四人不語,但心里卻是齊齊給他點了個贊。
“為了彌補我的損失,白公子跟玄大人商量著點通了我與鎮(zhèn)上祠堂之間的源脈,這樣一來,我即使天資不復(fù),也可分享祠堂十分之一的香火,成為護佑一方的通靈巫祝。”說到這里,陳巫??嘈α艘幌拢笆鹿砩裾邽槲?,祭主贊詞者為祝,所謂巫祝,即掌占卜祭祀之人。只有人們誠心供祀祠堂,敬畏祖宗神靈,我才會有源源不斷的靈力供養(yǎng),才能百占百靈,青春永駐?!?p> 洺箏拽著子琰的衣袖,小心翼翼地探頭看了她一眼,咽了口口水道:“那你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是因為他們都不敬祖宗神靈了嗎?”
陳巫祝臉色一沉,表情看上去越發(fā)森寒了:“還不都是因為那個混蛋……”
“到底怎么回事?”岱東月問道,語氣很平靜,唯有音梧敏銳地從那“到底”二字中聽出了一絲不耐煩。
陳巫祝渾然未覺,依舊沉浸在自己深深的嫉恨中:“一個月前,有一個年輕男子來到了遠安鎮(zhèn),他自稱是百里之外某座小鎮(zhèn)上的巫祝,因小鎮(zhèn)破落流亡至此。我見他可憐,便收留他在鎮(zhèn)上祠堂打雜。誰知我不過去臨鎮(zhèn)替一戶大家看了個風(fēng)水,前后頂多三四日,他便憑著一手精準的占卜之術(shù)贏得了全鎮(zhèn)人民的信任!”
“這不可能!”白澤皺眉打斷她,“你與祠堂源脈相通百年,他一個外來人,若占的是鎮(zhèn)上之事,絕不可能勝過你?!?p> “白公子有所不知,”陳巫祝嘆息道,“百年來我一直嚴格遵守著代代巫祝的規(guī)則,報喜不報憂,占驗結(jié)果也只說四五分??伤麉s全然不顧,只要占出結(jié)果,便毫無顧忌地全盤托出,在不明所以的人看來,他的預(yù)言能力自然高于我。再加上我百年不老,鎮(zhèn)上很多婦女都在背地里造謠說我其實是妖魔所化,根本不是什么巫祝,又有很多男人對我心存邪念,只有老一輩的長老還器重我些……”
“所以相信你的人越來越少,以至于你變成了如今這樣?”白澤看著她,眼底露出一絲愧疚,“早知如此,我不該……”
“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白公子也是好意,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标愇鬃T噲D微笑,可陰沉枯老的臉上顯現(xiàn)出來的只有可怖。洺箏見狀又瑟縮了一下,于是她只得無奈地放棄,“兩天前,我終是被他們趕出了鎮(zhèn)子。若不是因為我最忠心的寵物還守在祠堂里,每日偷偷地為我上香祭祀,我早已煙消云散了?!?p> “你的寵物是?”
“一只小灰鼠,我用靈力將它的智慧洗到了成年人類的水平?!?p> 眾人了然:到底是活了百來年的人精啊,什么時候都不忘給自己留一條退路——當所有人集中火力于她一人身上時,還有誰會注意到一只不起眼的小灰鼠?
“我本想去臨鎮(zhèn)求助幾位與我交好的巫祝,可惜……遇到的盡是些拜高踩低的家伙?!标愇鬃C蛄嗣虼剑瑢⑸砩系亩放窆酶o了,自嘲道,“枉我活了一百一十七年,到頭來竟連一個愿意幫忙的朋友都沒有,真是悲哀啊。”
白澤嘆了口氣,拍了拍她的肩膀默然不語。
陳巫祝卻是精神一振:“好在……好在這個時候又遇見了白公子你,你……你們會幫我的吧?!”
白澤看向岱東月,岱東月淡淡地轉(zhuǎn)過頭:“我只對哮天犬的行蹤感興趣?!?p> 陳巫祝一愣:“那萬一那混蛋不是哮天犬所化呢?”
岱東月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陳巫祝,你要清楚,正是因為百年前哮天犬附了你的身,影響了你的命盤,玄大人和白公子才會助你成為通靈巫祝,這是補償,不是幫助。倘若那人與哮天犬無關(guān),那這就是你命定的劫,我們不欠你,自然沒有任何理由幫你?!?p> 陳巫祝難以置信地尖叫一聲:“你們不是云游四方,懲奸除惡的大能者嗎!?怎么可以見死不救!?”
此言一出,連白澤也皺起了眉頭:“陳巫祝,你冷靜一點,你說的那人,他出現(xiàn)的時間和哮天犬出逃的時間相差不多,說不定……”
“什么說不定?!我要的是肯定!”
岱東月眼底閃過一絲寒芒:“子琰,打暈她?!?p> “你說什……呃————”
子琰閃電般抽出開天刃,然后慢悠悠地背回背上:“搞定了,不過大師姐,我可不想背她走。”
“無妨?!贬窎|月抬了抬右手,肩上紫氣東來自動分出一小片墊到陳巫祝身下,轉(zhuǎn)眼化作一片紫云將她浮到了半空中。岱東月接著又揮了揮手,紫云便自動自覺地跟到了眾人身后。
洺箏長舒了一口氣,這才大大方方地從子琰身后走出來,回頭看著昏迷不醒的陳巫祝不屑道:“本小姐最討厭那些得了便宜賣乖,仗著悲慘身世博同情的圣母白蓮花了,搞的我不可憐她不幫助她好像還是我不對,我冷酷無情似的,特么對不起她的人又不是我?!?p> “這話你剛才怎么不說?”子琰涼涼道。
“你懂什么,這話說早了,不就顯得我跟個炮灰女配似的嗎?”洺箏伸出一根食指搖了搖,“等到她兇相畢露之后再說,才能顯現(xiàn)出我的英明,你說是吧大師姐?”
岱東月竟然頗為贊同地點了點頭。
于是洺箏得瑟了:“你看你看!大師姐都同意了我的看法呢!”
子琰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當然會同意,你忘了剛才是誰冷酷無情地拒絕了那朵殘敗老白蓮的請求,并且不耐煩地下令將她打暈的么?”
洺箏:“…………”
“別鬧了,遠安鎮(zhèn)到了?!卑诐擅腿煌W×四_步,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