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轟隆隆?!睅茁暲醉?,天空中烏云密布,眼看著就要下雨了。八月份的江南,雖說已經(jīng)過了梅雨,但是雨水還是要比北方多的。這天氣也是如此,說變臉就變臉。
陳政一行人從蘇州城出來后便奔著北邊的長江而去,快要到江邊的時候,這天氣便開始變起來。
“少爺,我等已經(jīng)趕了很長時間路了,現(xiàn)下這馬力大概也是乏了,這天馬上就要變了,不若咱們先歇一會兒如何?”那叫阿勝的保鏢靠近陳政的身邊,試探的和陳政說到。
“變天了,是啊,變天了,這天下早晚要變的,可笑我卻想躲避。這躲來躲去,卻仍是沒有躲得過去。”陳政聽到那阿勝說的變天,馬上就說出了這樣的一句,讓那阿勝在一邊馬上一愣,旋即就明白了自家這少爺大概還是沒有從老爺故去的陰影中走出來,這心思重了一些。
“少爺,莫要再想了。等咱們回了北島,調(diào)集大軍回來平了那些朝廷的鷹犬便是,男子漢大丈夫,當提三尺劍,快意恩仇。若是老是如此頹唐,怕是老爺在天之靈也不愿意你如此吧。”這阿勝說出這番話卻是壯著膽子。雖說以往訓練的時候也看到過自家這少爺,且這少爺和自己這些人也是親厚。但是自從遭了這變故之后,自家這少爺?shù)哪樕蜎]有好看過,特別是那日殺了人后,更是陰沉。搞得一行人倒是沒有幾個去和這少爺說話。若不是仗著平日里和這少爺親厚,這阿勝也是不敢說。
“哎,我真是有些頹唐了。行了,不說這些了,告訴弟兄們,咱們先找個地方休息休息,看看能不能避過這場雨。待到天晴的時候,咱們在動身。只要過了大江,咱們便是龍歸大海,再也沒有人能耐和咱們了。”
“是,少爺,我這就吩咐?!?p> 不大一會兒,前方就出現(xiàn)一處類似古寺的建筑,不過看上去卻是破敗,絲毫沒有蘇州城外的寒山寺那樣興隆,大概是僧人都出游了,沒有人照顧這寺院。
一行人驅(qū)馬向那寺院而去,待到雨下來的時候,眾人正好進到這寺院里。待到進去一看,才知道這寺院真是一處破敗的寺院,連一個小沙彌都沒有。
大雨淋著人容易讓人發(fā)傷寒,同樣若是淋著馬,對這馬也是不好。一行人下了馬后,早有人過來接了陳政手里的韁繩,牽著馬到了那院子中的屋檐下。九匹馬很容易就把這小廟的屋檐都占滿了,留著幾人看馬,其余諸人則是隨著陳政進了這寺廟里避雨。
“老顧你這是何苦,若我猜得不錯,你那叔叔定是要你身下那幾百畝的田地?!?p> “我早就知道他存了那樣的心思了,所以我才從家里出來,一是為了躲避,二嗎,就是為了和你這歸奇出來散心。自去年祖父過世,我這傷心之下,倒是譜出一些曲子,本就想拿來與你聽聽?,F(xiàn)下避雨,也不能走動,正好彈出來讓你聽聽,如何?!?p> 陳政還未進著廟里邊,就聽到里邊傳來這樣的聲音,顯然是有人早就進來了,同樣也是為了避雨而已。
先進去的保鏢很快就跑回來,跟陳政說里邊有兩個人,且還有兩個童子,好像是有錢人家的書童。陳政只是點點頭,然后便跟著那些保鏢進了這寺廟里。
進到里邊,發(fā)現(xiàn)里邊有兩個書生模樣的人,正坐在那里閑談。對于陳政一行人的到來,兩個人好像沒看到似的。還是自顧自的講著,絲毫不把周圍的這些人當回事。
“兩位先生,學生出游,遇到這大雨,故而到這寺廟來暫避一下,叨擾兩位了?!标愓X得應該和這兩人說說,畢竟人家先來到這里。
“哦,無妨,小友,請自便?!逼渲幸粋€人說道。
“那小生就自便了?!标愓f著,示意保鏢打掃出一處干凈地方,好讓眾人在這里休息一會兒。接下來他們還要繼續(xù)趕路。
“童兒,把我那琴擺出來,待我彈奏一曲,讓老歸好好聽聽?!逼渲幸蝗撕团赃叺臅粯拥娜苏f道,那書童早就把琴擺好了,等著那人來彈奏。
那人略作收拾,便信手彈奏起來了。旁邊聽得卻不僅僅是那老歸了,卻還多了陳政一行人。
這曲子一聽起來卻是有些悲傷在里邊,但卻不是很明顯。對于樂理頗為熟識的陳政自然是能聽出這其中的意味的,至于其他的那些保鏢,還真是沒有人有這樣的心思。
“嗯,老顧,你這曲子倒是真有那么點意味。哎,想不到你這曲子做的有如此的進步卻是托了你那祖父。若是他不故去,你大概還真是做不出這等曲子吧?!?p> “哎,莫要笑話我了,有什么用。只是一時之間有所感,便弄出這樣的東西來?!蹦菑椙俚娜俗谀抢锬恼f到。
“哎,我說老顧,你這可不對了,怎的自己那自己出氣??吹拈_一點不就是了,且聽我這一曲?!闭f著,那人便從身后拿出一把二胡,試了試音,便拉了起來。他拉的自然是那種歡快一些的曲子,倒是有給這叫老顧的友人解悶的意思。
“嘿嘿,我就知道你能拿出那破胡氣拉,你這曲子不是你自己譜的吧,想來應是院子里的那位姑娘給你譜的吧。”
“到底是瞞不過你的耳朵,你猜對了,是院子里的姑娘譜的??上?,若是能到金陵,找那寇大家親自為我譜上一曲,那可就好了?!?p> 兩個人在那里談論著自己的事情,間或談上一曲或是拉上一段,倒是沒在意邊上的陳政一行人。但是陳政卻是被那顧姓的書生彈得那曲子給打動了。他一聽到那種悲傷的曲子,不由得就想到了自己的老爹,胸中那種悲憤之情便也油然而生??吹搅硗庖粋€人拿出一把二胡,忽的有種想要拉上一曲的沖動。
“這位先生,小生剛才聽聞那位先生彈奏一曲,頗有許多同感,胸中似有悲憤,不知先生能不能把那二胡借我一用,待小生拉上一曲,已解這胸中的悲憤?!?p> “哦,小友也懂樂理,無妨無妨,你我萍水相逢,能坐在一起聽曲子便是緣分,拿去,拿去。我且聽一聽小友能拉出什么樣的天籟之音?!蹦侨说故呛谜f話,順手把二胡遞了過來。
“多謝先生?!?p> 陳政接過二胡,坐在那里,想起這幾天來的一幕幕,手中自然而然的拉起了那他前世熟悉的《二泉映月》。一邊拉,一邊想著他老父親往日里的音容笑貌,想著臨死前那大口吐得那血,想起老父親給他說的自家的身世,想起最后說的那句報仇,手中的曲子拉的卻是多了一份悲愴。當初他跟那臺灣來的老者學拉這曲子的時候,雖說能拉出來,但是那老者卻總說他拉的少了點什么東西,現(xiàn)下他一邊想著自己老爹的經(jīng)歷,一邊拉著曲子,驀然之間突地明白了當初那老者所說的少的東西。是的,那少的便是這拉曲子人的經(jīng)歷。沒有那種悲愴的經(jīng)歷,又怎么能把這樣滿是哀愁的曲子拉出魂魄來。
陳政自顧自的沉浸于這悲愴的曲子中,卻是沒有注意到邊上的兩個書生此時卻是被他拉的曲子吸引住了。特別是那顧姓書生,更是跟著陳政沉醉于其中,仿佛在其中找到了同感。
一曲終了,這破敗的寺廟中卻是全沒有聲音,能聽得到的便是屋外不斷的下雨聲,就連跟隨陳政的那些保鏢也情不自禁的沉浸在這曲子中。陳政此時雖然停止了,但是腦子里卻還是想著自己老爹以往對自己的說教,眼中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噙滿了淚水。
“不知小友家在何處,有過何種經(jīng)歷,竟然拉出這樣的曲子,聽的卻是叫人心碎。”那姓歸的書生卻是先打破了這屋子里的靜默。
“哦,倒是讓兩位先生擔心了,小生卻是想起了以往的一樁傷心事,拉起這曲子,便沒了節(jié)制,還望兩位先生見諒?!标愓B忙擦了擦眼淚,拱手把那二胡送還給那歸姓書生。
“小友這曲子拉的,倒是很勾人心魄。不知小友這曲子是何人所作?”一旁的那顧姓書生捏著自己的胡子問到。
“哦,是一位老先生,不過這老先生現(xiàn)下也不知所蹤了。學生當時也是覺得這曲子有那么一股子意味,便跟著學了些?!?p> “嗯,這作曲之人定是有那種悲慘的經(jīng)歷,才能作出此等悲憤之曲,便是音律,也是多了兩個。真是不知此人是何方奇人啊。”那姓歸的書生此時也是自言自語的說著。
“哈哈,人言我二人為歸奇顧怪,怎么,老歸你看到比你還奇妙的人便也動了心思了。這等人物,便是可遇不可求的,還是放下那心思吧,今日我二人能遇到這位小友,便也算是一種緣分了。小友,不是可否告知姓名,若是以后有時間,可到昆山來尋我,我是昆山顧炎武,這位是我故里好友,歸莊。我二人共同出游,沒想到在這大江之畔遇到小友,說來還真是一場緣分?!?p> “顧炎武?這名字怎么這么熟悉?可惜這歷史學的真是不好。”陳政一聽到這名字,隱約覺得有些熟,心里邊這樣想著?!芭?,學生蘇州車政,和家人出來游玩,碰到這大雨,倒是和兩位先生有緣了?!?p> “哈哈,你我隨緣而來,隨緣而去,萍水相逢,這名字倒是不重要?!蹦菤w莊跟著一笑。
“少爺,現(xiàn)下外邊雨停了,我們在這里已經(jīng)呆了很長時間了,現(xiàn)下還是趕路要緊,我們還是走吧。”一旁的阿勝這時靠過來和陳政說到。
“哦,好吧。二位先生,學生還有要事,就此別過,希望咱們后會有期?!闭f著朝那兩個人一拱手,便要離開著破廟。
“哦,如此,那就不送了。希望小友一路走好?!眱扇艘财鹕硐蜿愓傲斯笆?。
陳政轉(zhuǎn)身出了這屋子,剩下這顧炎武和那歸莊卻是沒有坐下,兩人看著這陳政的身影消失后,都是不自覺的搖了搖頭。
“怎么,老顧,你也看出來了?”
“看出來什么?”
“這位公子我若是猜得沒錯,定是身負家仇。你看那些下人,分明都是武人,怕是此去江北,找人尋仇吧?!?p> “那也不一定,有錢人家的少爺出來游玩,總要有幾個家丁跟著護衛(wèi)的??上КF(xiàn)下這大明的天下,到處都不太平啊,這江南地界還湊合,他若是去江北,還真是要這些家丁護衛(wèi)著?!?p> “不過這位公子倒是個妙人兒,能拉出這樣的曲子來,這文采卻是不知道怎么樣?!?p> ………………